高尚的音乐余声未散,掌声与笑声依旧,仿佛那些爆开的头颅只是舞台上为了助兴而破裂的气球。
“第二件事,是关怀的提醒。”
又有一位坐在左右血泊中的听众开口出声。
这是一位穿着考究、原先正热烈鼓掌的老绅士,此刻他手中拿着几张白色的“提词手卡”之类的硬质纸片,扔掉之前的一张,又念起下一张。
“就是您收集的这些‘星光’,其实......呃,不太有用。”
“对于‘通往新世界’的助力来说,的确不太有用——别介意,不是在下说的,是‘先驱’,还有‘厅长’,对的,二位都这么认为。”
范宁眼神微微眯起。
“招月之门”的神性牵引特性无声发动。
老绅士蠕动的喉头骤然扭曲起来,声带振动的表象与“发出声音”之间的联系被强行斥离,他的嘴巴仍在快速说着什么,拿“提词卡片”的手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声音却逐渐变低,到了艰难耳语的微弱程度。
“不过......不过......”
“那位‘厅长’觉得你在浪费时间,我密特拉教的‘先驱’却是懂你的执念!......情绪......主要是个人情绪也很重要......F先生支持你花上一定的时间,把个人的情绪调整好再登塔......不过......不过......咯咯咯......咔嚓嚓......”
这人的声带剧烈震颤,最终失言。
只发出了一种尖锐到超越人耳理解范围、如同无数细针刮擦玻璃的噪音。
“咯咯咯咯喀啦啦......”老绅士的形态也在无声的呐喊和有声的噪音中开始融化,像一截被投入烈焰的蜡烛。
“废话真多。”
范宁看都未看那滩逐渐软化的物质,反倒闭起眼睛,神性的触觉感知起整个大厅无数“联系”丝线中,那些最不协调的、如同乱麻般扭结的环节。
“不出来是吧,那我就把你最不想被注意到的东西,拉到舞台中央。”
前一些被毁掉头颅的“听众”,以及那些连接贯穿其中的深奥光线,开始穿梭流动起来。
这次的目标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整个空间中“被忽略”与“被关注”的认知倾向。
刹那间,整个交响大厅的“配器色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欢笑的听众、飞扬的彩带、金碧辉煌的装饰……其色彩迅速灰败,边缘模糊,如同乐曲中突然弱下隐去的声部,虽然还是动态的,却隔上了一层毛玻璃。
相反,一些原本微不足道,甚至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其“被感知度”显扬上升,地板上某些颜色略深的地板接缝如同一条扭动的黑色血管,搏动着令人作呕的韵律;厅顶吊灯的某一组透明水晶坠子,散发出腐烂瞳孔般的微弱油彩;舞台侧面,一把闲置谱架的背光区域,那阴影的浓度深得异常,仿佛连通着无底深渊......
“斥离。”范宁冷笑抬手。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个异常点,而是右手五指虚握,仿佛握住了无形的指挥棒。
科塞利应该是将“真身”与整个交响大厅幻象的无数个平凡节点强行绑定了在一起,如同“水溶于水”......而范宁此刻强行改写了这种联系的法则,并非要将科塞利从某个区域里“抓”出来,而是将“水”和“水”相溶的联系都彻底斥离!
“咔嚓——!!”
整个大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所有被显扬的异常点位剧烈震颤起来,深色的地板接缝像伤口一样裂开,露出下方蠕动的、五彩斑斓的环节状物体;水晶坠子猛地爆开,喷溅出粘稠的油状物质;谱架下的阴影如同活物被勒住脖子后开始翻滚挣扎......
科赛利的身影终于从厅顶的墙壁凸起中缓缓“流淌”而出!
无数细丝模拟着五官的形状,时而试图聚合,时而不断崩解,传出甜腻的腐烂气味和认知错乱的气息。
这东西很危险。
尽管同为执序者,范宁看了一眼对方神形投影的形态,还是本能涌起了恐惧,如果沾染上了这玩意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您的那些‘星光’......”
那扭曲的轮廓还在试图发出声音。
偶尔相对清晰的瞬间,能看到其脸上依旧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狂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对范宁的虔敬关注。
“咻——!”
下一刻范宁抬手拉弓,牵引,放射。
一道高度凝聚的“旋火之箭”激射而出。
它旋转着,所过之处,连光线和声音都被其同化、吸纳,留下一道短暂的虚无轨迹。
如同湿木被投入烈火,沉闷的“嗤”的一声。
箭矢精准地将那团扭曲之物钉在了交响大厅顶部。
第一次,竟然没出现“烛”的同化现象。
只有无数细小扭曲的、带着粘液的苍白细丝,如同受到惊吓的绦虫,从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从那些模糊的“观众”体内被强行排斥了出来!
舞台终于“断电”了。
灯光骤暗,音乐戛然而止,那些模糊的观众、彩带、欢声笑语如同潮水般退去。
依然是夜色中的黑雾,河岸边上的行走,提灯在前的范宁和影影绰绰的一众跟从夜行者。
但被“旋火之箭”击中的科塞利还在,仍旧像一张“图层”般钉在了月夜下的天空中。
“范宁大师,人太少了,‘先驱’也好,‘厅长’也好,主要都是觉得人太少了。”
科塞利嘶哑又虔敬地开口。
范宁在沉默中冷视上空,再次虚空作拉弓状,周边的空气都隐隐震荡起来。
人太少了?
也对,第二乐章已写完,“星光”之数近乎破百,虽然也是壮举,等谐谑曲和终章写完,作品也是佳作,但的确,“星光”依旧寥寥。
这是由自己策划的“夜行漫记”的巡礼性质决定的,必须是强联系和强遗憾的人和物,才能构成确认与安放,才能形成强大的慰藉。
纵观范宁的艺术生涯,他对世界作出的改变可能非常之多,受他影响的人和物也非常之多......但能称之为自我的“执念”的东西,总是少数的,多了就不叫“执念”了。
不过,这些和这群疯子们没什么关系!范宁收集“星光”仅为内心自省之所需,根本不在于服务这次所谓“抵达新世界”的组局,不然他大可加快速度直达高塔!
这帮疯子不仅试图混淆评判,还试图把评判的目的或前提都给混淆扭曲!
“咻!!!”
再一支气息极为恐怖的“旋火之箭”射出,一路贯穿出如同隧道般的层层金色漩涡气流,与钉在科塞利身躯上的前一支箭矢针尖相撞!
一道犹如核爆的无声闪光,将那些苍白密集的黏液细丝凭空蒸发。
“‘星光’无用!?”范宁冷声。
科塞利的脸庞剧烈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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