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骇人情景爆入眼眶,加之虚界中“应激逃亡”的经历在先,范宁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但他的呼吸依旧平稳。
危险份子总是要重新出来才对,上一次就是这么“取而代之”现身的。
而且,在崩坏世界重置之前,那个巨大月亮照耀下的污秽塔顶,自己还跟此人一起烧了那么久的纸,聊了那么多不知所以的东西。
波格莱里奇手按“刀锋”,刃尖指地,礼服微微鼓荡,同样冷漠盯着地面上蜡先生那具目不忍睹的尸体。
一分钟、两分钟......
在此期间,特巡厅部下们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十几具被“清场”的尸体清运而走,其余势力成员被一一管制,或勒令抱头蹲下,或一左一右架起,或直接铐上手铐......
三分钟、五分钟......
时刻更加往“正午”逼近了,天空的光线与肌理在沸腾,无数座“环形废墟”的虚影在交叠、研磨、轰隆作响,那些跟随登塔的“乐手”们也重新在各方时空就位。
只是高塔上的总体气氛,却因这“两人一尸体”纹丝不动的对峙,而愈加显得诡异和静态起来。
蜡先生被蛀空的残驱内,无数艳丽的“双盘吸虫”蜗牛越爬越多、越爬越远,另一边滚地的头颅,两只耷拉出的眼球也被顶到了比头本身还远的地方。
就是没看到F先生有现身的迹象。
“你的对手人呢?”愈加窒息的气氛下,范宁必须用略带轻松的语调打破沉默,“费了好大力气帮你们重新组一次局,人不见了啊......”
原本以为前半段的流程,会以复刻的方式“速通”走完,但现今来看,似乎很早开始就出现了很大的、未知的偏移。
只是,既然各方都有新的心思,危险份子难道会有......“跟丢”的道理么?
波格莱里奇注视尸体良久,终于抬头看向上空。
“铿!!”
这时,一道低沉又锐利的声音响彻高塔。
血色六芒星阵列中央,有个什么细长的东西,此刻凭空挑动起来,悬过众人头顶。
不是“刀锋”残骸,“刀锋”作为重置后的清场凶器,被波格莱里奇从地表拔起后,此刻仍握在手上。
是范德沙夫收藏馆的那把“索尔红宝石”琴弓。
微小的偏移似乎在逐渐累加。
琴弓挑出的锐利光芒,将沸腾的天空划出了一道口子,各种各样暗红色肉泥状的东西扑簌簌落了下来,天空更加翻卷出了它表皮之下的内容物——密密麻麻的天体,形状、质地、色彩各异的天体。
或者说,在暗红或灰白肌理中一团团跳动的器官。
范宁也同样望向天空。
第二次所见之景象。
苍白的蛇形漩涡、由闪电与裂缝组成的塔、缄默荒芜的冰晶曲线、多彩的病态乌鸦、无定型分裂的茧蛹、双生在一起的枯萎与搏动的心脏、由“神之主题”音符团组成的巴赫的脸......许许多多,也有很多形体稍小一些的,由其他特征音符组成的其他艺术大师的脸庞......当然,也还有那颗庞大的散发着橘红色火焰的......太阳!
......
“前世现代世界有相对更‘科学’的天文理论,姑且将蓝星之外称为‘宇宙’,但是......在现在这方旧工业世界,神秘主义被实证有效的世界,外部星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那一颗颗星体会不会就是‘新月’?......但天体数量实在太多太多,远多于我所知的大师,这又该如何解释?......难道深空之处悬挂的,还有另外一些与‘新月’类似的事物?”
......
范宁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一个自升格“新月”后产生的困惑。
这个问题是在上一次经历“正午”之时,面对同样的天空表皮被划开的怪异景象时,都不曾想得那么清楚的。
但范宁这回想清楚了。
“这就是星空的构成?”他低声自问。
“这就是外部星空的真正构成。”一旁的波格莱里奇淡漠开口。
范宁点头。
这就是。
世界表皮之下移涌的投射,意志的外显——有资格称之为天体的“掌炬者”和“新月”、状如尘埃与陨石的“锻狮”和“持刃者”、连尘埃都谈不上的更低庸碌者,当然也有......形体更加庞大的永恒的见证之主!
无数“午”的时空,诞生过无数天体,它们均堆砌于宇宙的深空,多数死得不能再死,连同辉塔中那些废弃的门一道,连同辉塔之外废弃的辉塔、移涌之外废弃的移涌一道,永远长眠于污秽的幽暗之中,而且......“死”的暂且不论,现今看起来,那些“活”的天体或脏器,同样给人的状态观感有异,像生了什么骇人的未知疾病!
下一刻,视野变得不合常理的清晰。
朝着正上方崩坏“垃圾场”聚合的无数小黑点,变成脸庞和体貌清晰的人影。
后浪漫主义时代的诸多现代流派艺术家。
“叮”地一声轻响,挂于范宁脖子上的“0号钥匙”从项链上脱离,缓缓飞向一本位置靠近六芒星中央的乐谱。
那本乐谱的标题名为《天启秘境》,正被剧烈地气流吹得快速翻动。
时序即将合一,亿万重关于“午”的缆线即将被发箍收束于一环。
正午的太阳开始降落。
另一侧低垂的天边,另一轮布满褶皱与粘液的红绿色“午之月”开始升起。
所以,肯定有问题。
致命的关键时刻重新到来,范宁神色变得更加严峻,心中飞快运转、确认、或调整着后续的应对计划。
如果蜡先生在重置的时空以另一种“谈论聚点”的方式离奇死亡后,危险分子真的至此“跟丢”了,那后续的“日落月升”应该不会发生才对?......
不对,不对......不管跟不跟丢,“日落月升”的预言应该始终都会发生,这是注定之事,“真言之虺”早就开始了活动,教导民众前往“天国”,而随着浪漫主义时代终结、光怪陆离的现代艺术出现,“午之月”的养料同样以无解的阳谋方式备好在了那里......
如果真要争取到最后通往“新世界”一线生机,首先要想办法阻断异端的“三位一体之支柱”,这是前提,然后,还有上面的源头问题,否则就和上次一样,虽毁了“道途”,但世界还是进入了一团崩坏的垃圾时间......
种种心绪扑面而来,范宁同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他进入高塔之前,遇到的那些归来的、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其他“范宁”。
期间,他的目光又短暂地眺望塔底远方,那片相隔太远、其实根本看不清楚的尘世。
暂处安然的尘世。
“范宁大师,崩坏后的塔顶,析出钥匙的筹备期,你与危险份子有过额外接触,思想动态可有变化?”
最后时刻,波格莱里奇平静开口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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