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府与信国公府素无交集,朝堂上又隐隐对立，而今突然要议亲，放在平日定会引起不小动荡,可偏偏眼下竟无人在意。
个中缘由，一来是贺家行得低调,二则恰好有更令人瞩目之事盖过了风头。
那便是临安郡王妃杨缱的赏花宴。
杨缱这个人，如今在盛京城达官显贵圈里的风评甚是可怕——出身贵,才华盛，文能毓秀台上把人骂吐血，武能碧溪谷一箭绝杀叛将司凌，未出阁前就干出过南郊猎场提剑逼胁满帐皇子亲王的狂事,成亲后进化得更加可怕，凤栖山重伤之下都能绝地反掣发疯的苏襄。
提起她,众人第一想到的,此人极不好惹,官场上最好避其锋芒。
直到她宣布要办赏花宴,满京城上下才蓦然醍醐灌顶，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还是燕亲王府的未来当家主母。
什么？杨又谨居然还是个后宅妇人？
且不提她还在做姑娘时便鲜少参加宴会，想见这位一面还不如等年终宫宴，单说她嫁为人妇后到现在半年光景，众人有印象的、她参加宴会的次数,居然有且仅有一次,东道主还是她知己好友瑞王妃。
如今她竟然主动办赏花宴了？！
消息传出，几乎一夜之间宴帖便成了万金难求的稀罕物。
众人才不管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花赏,也没有人真冲着赏花去的,单纯就是不想错过这场罕事。毕竟人人皆知杨又谨不喜闹,万一这赏花宴也只办一次呢？那谁若是得幸出席,可就是一辈子的谈资了。
但很快有消息传出，明城县君办赏花宴不假，可宴名为赏花，实则是一场慈善义卖，宴帖的附帖上明明白白写着为了赈灾：当日义卖的所有东西皆出自东道主及受邀宾客，所得善款也将全数捐出，作为赈抚战事和雪灾中受难的百姓之用。
赈灾……赈灾好啊！
善举本就能扬名，若加上发起者乃杨又谨，这件事本身就多了几分政治意味。受邀的夫人小姐们也许不是人人都参得透其中玄妙，但却不妨碍她们给自个儿挣脸面。
义卖义卖，不管是卖还是买，都关乎面子。
燕亲王府的赏花宴便是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氛围里开始，又出人意料地顺当结束，当日所筹十万两白银翌日便被送进了户部，负责接洽的不是旁人，正是五位宰辅之一的徐翰。
这让那些等着参杨缱一本的言官们各个傻了眼。
……说好的户部是临安郡王囊中之物呢？他们那写满了“以公谋私”、“中饱私囊”的参本都要递进集贤阁了，怎么中途换人了？
徐相公谁敢参？那可是御史出身、耿直的连陛下都头疼的人，参他不会说话可以，参他贪腐？徐相公分分钟把他家用了二十年的破烂灶头怼你脸上你信不信？
好在不久徐相公便借着旁人之口给众人解了惑：明城县君说啦，她父亲掌辖户部，夫君又监国，于情于理都该避嫌，万不可将义筹银两经二人之手，所以亲自上门求老夫帮忙。既然县君信任徐某，徐某当然也不会辜负啦，定会把善银用于赈抚百姓，争取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这还没完，徐翰还将杨缱交予他的善款明细公布出去，哪家夫人大方捐款，哪家小姐大义出资，全都明白写在上头，还派人专门在张榜处大声宣读，广为传播。百姓们大为感动，凡在榜的，皆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晓了此事，慈凤殿太后娘娘更是亲下懿旨嘉奖了榜上有名的前几户人家，可谓出了大风头。
这下，参加了义卖会的各个大呼庆幸，纷纷去帖感谢杨缱，而没能参与的则俱扼腕不已。
谁不想有个好名声呢。
一时间燕亲王府的拜帖如雪花般飞来，全都是希望杨缱赶在年节前再办一场义卖会的呼声。
事情的走向还算不出杨缱预料，她也的确做好了再办一场的打算。
年节前，各家各府都要盘账，地方上的官员们亦是能回的回，不能回的也派了心腹带礼单进京，富商们亦要趁节前这段时间与贵人们走动一二，这是最适合薅羊毛的时候。
赏花宴只是投石问路，她真正的目标，是上述这群人。
她打算借笔墨轩年前最后一场鉴宝会之机，将薅羊毛之举扩至整个盛京城。
然而还没等杨缱着手去做，风云不测，自己这边先出了问题，以至于不得不暂时将计划搁浅。
杨缱突然晕倒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进集贤阁，惊得季景西险些当场踢翻桌案，二话不说撂下公务往回赶，火急火燎冲进秋水苑时，恰撞见温子青出暖阁，边走便吩咐白露煎药的注意事项。
季景西立即上前，“阿离呢？”
两人闻声抬头，温子青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倒是白露激动上前，“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季景西脚步霎时一顿。
他茫然了一瞬，随即平静地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继续往暖阁里走，先去看杨缱，见她好生生地睡着，微微松了口气。
在榻前陪了杨缱一会，季景西离开，于外间的书案后寻到正在翻书的温子青，见他竟然翻的是医书，刚落下的心瞬时又提起来，“可是阿离身体有何大碍？”
温子青见他眉宇间尽是紧张，带着几分审视地打量了他一眼，缓缓答道，“略感风寒，累着了，睡上半晌，静养几日便好。”
季景西这才缓回一口气，有些脚软地在他对面坐下，“那你没事突然翻什么医书，吓本王一跳，还以为……”
他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水有些凉，一杯下肚刚好浇熄几分慌燥。季景西头脑清醒了些，眉心一蹙，忽然道，“方才在门口，白露说什么来着？”
温子青：“……”
一言难尽地深深看他一眼，温子青自己都没意识到因着季景西这句问，他的脸色比方才缓和许多。
“杨缱有孕已有月余。”他垂着眼，语气淡淡，“您要做父亲了，郡王爷。”
季景西：“……”
——咣当一声，临安郡王茶盏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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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缱醒来时人已不在暖阁，而是回了主室。她头晕脑胀地听着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试着坐起身，惊动了守在床边的白露。
“王妃，国师大人让您最好卧床静养。”白露想劝她躺回去。
杨缱摆摆手，借着她的搀扶下床，“睡饱了，不想躺。外面什么动静？”
“呃，是王爷在外面。”
季景西？杨缱失笑，“他又倒腾什么？”
白露答不上来，杨缱便自己去看，刚出内室，便见自家夫君正指挥着人改造室内布局。
“放那，对，靠着墙，行行行，别挪，哎，轻着点，小点声，别吵着人。”
屋子的正中间，一身常服的青年指点江山的模样甚是潇洒，如果不是在用气声说话的话。
“奏章都搬过来了吧？本王近段时间都要在此办公，不去集贤阁了，去把舆图也拿来，找地方挂……这贵妃榻不行，换个大的，没有就找人打，明儿本王就得看见。”
“去把库房最好的皮子翻出来，立刻送去尚衣局做褥，天冷，阿离躺不得硬榻……”
“……对了，无霜去工部走一趟，让他们派人来把这窗都换成南洋琉璃……就现在去，立刻去。”
杨缱：“……”
“季珩。”她忍不住出声，“你在做什么？”
季景西一个激灵，回头，发现她不知站那看了多久，连忙上前从白露手里接过人，“吵着你了？”
“没有。”杨缱无奈，“你们偷偷摸摸的，倒像在做贼。”
季景西顿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想把外间布置一下……你来得正好，看看哪不合心意？”
杨缱环视一圈，回头看他，“你要在这儿处理公务？”
季景西一脸理所当然，“我近来都不打算去集贤阁，只能在这儿办公了。”
“不是有书房？”
“书房离你有点远。”
“……”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季景西道，“我放心不下，得就近看着你才行，最好随时随地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杨缱：“……不至于吧。”
“很至于。”季景西扶着她坐下，挥退众人，耐心道，“你胎气不稳，温子青说可能是因为早前你跟着我战场奔波之故，伤又始终没养好，近来又劳累，得好生养上一阵子把元气补回来。那我不看着你怎么行？我得把你放眼皮底下，不然什么事都做不好，全担心你去了。我方才已经让人去请孟夫人了，她最擅调理这个，放心哈，别怕。”
杨缱听得一头雾水，“等一下，什、什么？”
季景西一愣，抬头看白露，“她不知？你没告诉王妃？”
白露也是一怔，继而恍然拍上额头，“奴婢忘了。”
杨缱：“……”
孟夫人给杨缱开安胎方子的时候温子青也来了，捧着一堆医书和笔记前来请教，他医术超群，唯独不擅这方面，好在底子好，孟夫人稍加点拨便事半功倍，整个人一头扎进孕期养护里去。
季景西也夸张得厉害，待杨缱小心得仿佛她是个琉璃人儿，整个正屋不仅成了临时书房，还将所有可能磕碰着的地方都包了软布棉花，秋水苑所有的回廊台阶都铺上了地毯，碎石路也在第一时间轧成平板路，简直恨不得人为杜绝一切意外风险。
燕亲王府上上下下迎来了新一波的内部清理，所有人都被临安郡王的雷霆手段震慑，任何妄想生出叵测居心的都得掂量掂量够不够他一刀杀的。为了不打扰到杨缱，这一切都悄然进行，等她得知时，大清洗已经结束了。
她有孕的消息也第一时间送到了信国公府，这下整个国公府都无心做事，一家人齐刷刷来探望，连还在养伤的杨绪冉都没落下。
然后，小夫妻俩便被王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本因着这段时日同朝共事，杨霖看季景西还算顺眼，这下一朝回到成亲前，怎么看他怎么来气，一想到他的掌上明珠跟着季景西上战场时居然身怀有孕，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家人往前倒日子，算着杨缱在宫墙上跟人动刀动枪时，肚子里居然还有个小的，也是一阵后怕，连带着看季景西也开始不顺眼了。
季景西……季景西觉得自己可太冤了。他哪知道啊！
杨缱也是心大，自打凤栖山上受伤，她的月信就开始不准，她没放心上，只想着回头安稳了好好调回来便是，哪曾想到这个啊……被孟夫人和母亲王氏好一顿念叨，直接给她下了禁令，年节前哪也不许去。
义卖会的事便只能交给杨绪南去办。
绪南痛快接了差事，拍胸脯保证定给她办好了，转头就将小伙伴贺白也给拉上，两人一番折腾下来，还真顺顺当当地将笔墨轩的义卖会办得红火盛大，不仅成功筹了百万两义银，还意外地给季景西带来了一个想不到的消息。
秋水苑书房。
被媳妇赶回书房办公的临安郡王没个正型地靠着隐几，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几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好一会才开口，“你们是说，有人在京里悄悄散布谣言，意图动摇温子青的国师之位？”
他的对面，两个小少年齐刷刷颔首。
杨绪南开口，“国师大人在王府养伤不是隐秘，但因他长时间不回国师塔，便有声音传他怕是失了一身本事。那些人借机扩大流言，云墨和我都认为，要么他们是想取国师而代之，要么，便是要离间您和国师大人，最终目的都是希望国师大人离开王府。”
“查过流言的源头了？”
绪南点头，“查了，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季景西手指一顿，“宫里？”他思忖片刻，摇头，“不可能，你们被误导了。”
如今的皇宫基本在他掌控之下，除非老皇帝突然苏醒，否则没有人能在宫里动手脚而逃过他耳目。
两个少年顿时羞红了脸，杨绪南不由嘟囔，“我这不是想着还有承德殿躺着的那位么……要说目下谁最恨您，那定然只有那位了，楚王殿下比起来都得往后稍靠靠。万一那位悄悄醒了呢。”
季景西听得眉心猛跳，细想一番，笃定自己的消息渠道依旧严密且没出问题，忍不住白了杨绪南一眼，“人绝对没醒，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杨绪南冲他吐舌头。
“我们再去查。”贺白连忙为小伙伴打圆场，“反正往您政敌身上查准没错。”
季景西微微颔首。
眼前这两个小的在笔墨轩办义卖会，打的却不是杨缱的名义，而是他的，加上杨缱此前的赏花宴，如今朝堂之上，季景西的风评可谓一路飙升，此前因着九皇子季瑢监国圣旨一事动摇的朝臣们开始逐渐变换口风、改换立场，反对季景西掌权的声音小了许多。
当众人开始直面季景西监国的正统性时，难免不会想到，燕亲王府的别院里还住了一位国师。
温家人只尊正统，而温子青更有观一眼知天下的盛名，没有人会相信温子青在燕亲王府养伤的原因，是他不敢跟杨缱对着干，他们只会想，这位国师大人恐怕是择主了。
当年，季珪仅仅是带着温子青在笔墨轩的鉴宝会上露了个面，朝堂之上便风向大变，几乎瞬时便将季珪的颓势力挽狂澜。如今温子青都住在季景西家不走了，可想而知这意味着什么。
……季珏怕是肺都要被戳烂了吧。
针对温子青的谣言，季景西压根就没往旁人身上想。而今视他为眼中钉的除了季珏和老皇帝，还会有谁？后者还在承德殿不省人事着，用排除法，也只能是季珏了。
可这回他的手脚隐蔽又干净，贺白和绪南不傻，反而很聪明很机灵，办事也牢靠，能把这两人哄骗过去，只能说明季珏来真的了。
季景西心想，换做是他，也不可能坐视温子青逗留燕亲王府不理。温子青越是在王府的时间长，季景西就越无人质疑，换做是他，怕是杀了温子青的心都……
他豁然坐起身。
“无霜！”他厉声道，“温子青从宫里回来没？”
门口的侍卫长立即回话，“回王爷，尚未。”
“立刻带人去迎！”
杨绪南和贺白见状，也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杨绪南着急道，“姐夫，国师不在府里？”
季景西脸色极为难看，起身便往外走，“他进宫给宁妃看诊去了。”
温子青近来一心研究女子孕期调养，此前宁妃请他好几次都被他以不擅长推了，如今却不再推脱，是干脆把月份更大的表妹当积累经验的工具人了。倘若那些人真有心对温子青不利，恐怕……
杨绪南和贺白慌张跟上去。
贺白安慰好友，“不一定出事，国师大人的身手乃当今前列，轻易无人能伤，再说那些人也不一定敢光天化日动手。”
杨绪南脸色难看得和季景西如出一辙。他是知道温子青此前伤势有多重的，但他无法向小伙伴解释来龙去脉，更没办法解释如今的温子青已不比从前。
没等三人走出秋水苑，远远地，便见温子青满身染血地在北辰的搀扶下踉跄而来。
季景西一顿，随即加快步子迎上去，同时迅速命人封锁秋水苑。
“王爷，快救救我家主子！”北辰大声求救，“我们在回程路上遇袭了！有人要杀唔唔唔……”
温子青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上小少年的嘴，“别吵。”
他对上季景西，声音一如既往冷静，“来人有两拨，交手地点分别在风雨桥西第三条街、王府往东二里的白石巷，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找到几具尸体。”
季景西看向无霜，后者立即领命而去。
杨绪南和贺白很有眼力劲地上前帮北辰撑住温子青，季景西则问，“伤的可重？”
温子青答，“有点麻烦，劳烦王爷请孟家少主过府。”
季景西闻言二话不说退了手上的血玉扳指递给杨绪南，“小五亲自去。”
“欸。”杨绪南领命。
季景西又看向贺白。
后者心下一咯噔，立即反应过来，主动开口，“云墨陪寄云前来探望夫子，顺便留宿一日，不知可否叨扰？”
季景西挑眉，顿了顿才道，“那便随小五住下吧，本王派人替你去贺府说一声。”
贺白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知道自己过关了。
幸而温子青拦得快，耽搁这片刻也没发现主室那边有动静，想来是没惊动杨缱。季景西将人送回客院安置好，掐着时辰匆匆赶回，先要洗去身上的血腥味，折腾完，正赶上杨缱喝今日第二帖药。
杨缱这几日因风寒之故有些嗜睡，但她向来习惯做事有章程，哪怕静养，何时喝药、何时进食、何时起来活动都定时定点。
季景西最近都陪她待在府里，受其影响，行止也规矩，往常这时候他定会回来陪她喝药。以往季景西还试图让她更随性自由些，这会倒是庆幸起这刻板规矩的存在了。
“……一身水汽。”
杨缱被人抱着窝在宽大的贵妃椅里，颇有些嫌弃季景西身上的皂角味。
后者听得心狂跳，表面上却淡定地倒打一耙，“一缕发尾不小心扫砚台上了……怪你清晨不给我束发。”
杨缱不可思议地回头，一脸“这话都你说得出来”的表情，“那你喊醒我。”
季景西亲亲她睡得热乎乎的脸，“那还是算了，不舍得。”
看着她将药喝完，季景西同她黏糊片刻，商量道，“要不我还是把公务搬回屋里？说好的把你搁眼皮底下呢。”
“不准。”杨缱想都不想便拒，“你快去做事，别黏着我。”
“黏一会也不行？”
“不行。”
“啧。”
临安郡王不着痕迹脱身的目的达成了，“那我回书房，今日争取早点批完回来陪你。”
杨缱懒得答话，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待得脱离她的视线，季景西迅速落了神色，快步往温子青住处去。
后者伤得不轻，客院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端，看得杨绪南和贺白小脸发青。季景西在外间听无霜汇报查探结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没见着尸体，现场也处理得很干净，动手的都是死士，身份也无处可查，可谓毫无线索。
……不过不妨碍季景西将这件事按在季珏头上。
那厢孟斐然终于处理完温子青的伤势，季景西抬步进去，脸白如纸的国师大人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我得回国师塔。”
季景西太阳穴突突直跳。
哪怕温子青是为了不在杨缱面前露馅才提出离开，对方意图让国师搬出燕亲王府的目的也达成了。他毫不意外，但就是不爽。
因此语气也不好，“回去找死？”
孟斐然不由戳戳他，示意他收一收气性，对方才刚死里逃生。
温子青知他好意，对方想杀他，他留在王府才最安全，回国师塔的确是在找死，但他也有顾虑。
“……如果你是怕阿离发现，那大可不必。”季景西语气稍缓。
温子青不由看过来。
“阿离不是经不起事。”季景西道，“与其被她日后发现，不如主动告知。”
“她在养胎。”温子青不太想挑战杨缱如今的脾气，“有点喜怒不定。”
用你说，我不知道么？她甚至还会迁怒我你信不信？
一想到他们季氏在杨缱那里跌得不能更低的风评，季景西便一阵牙疼，索性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你留在王府安心养伤。今日之事全因本王而起，我来处理，必不会让你白白受罪。”
温子青想想轻重缓急，到底还是应下来。
事情交代完，众人不便继续打扰，正打算离去，身后温子青忽然唤住季景西。
其余人很有眼力劲地将说话地方腾给二人。
季景西问，“何事？”
温子青淡淡道，“我今日给越妍诊完后走了一趟承德殿。王爷，容温某提醒，那位差不多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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