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了？”沈玥璃故作不解反问，倒是让沈毓蕊无话可说。
突然一阵奇香传来，这香味香得格外古怪，闻到的人都只觉脾肺都受到了清洗一般，神智清明，如临明台，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这是什么香料，怎么这么好闻？
沈玥璃端了杯酒，左手捏着手帕挡在鼻子掩嘴，挡住了这味道，这香味里可多的是好东西，闻多了可不好。她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容来，沈毓蕊看了看沈玥璃，觉香这香味来得奇怪，却不敢断定这是沈玥璃捣的鬼。
“这是什么味道？”高坐在上的皇帝陛下不怒自威，询声问道。
身为新郎官儿的宇文钰枫也不知情，只好如实说道：“儿臣不知，这便去查。”要是在他的婚事上闹出什么香料毒药来，那他今日这亲，可算是结不成了。
“恭喜皇上，恭喜枫王爷！”就在大家一阵骚乱的时候，突然楚殇站出来，声音清雅。
皇帝对楚殇有不一样的信任，或者说整个大周国都军师这一职位都有着不一样的信任和情感，他们相信，军师是上天派来护佑大周国太平的，至少在上一任军师在世的三十年里，大周国从未有过任何人祸战事，连天灾都少之又少。
这位军师会看天象，擅算人命，懂测吉凶，集天地之灵秀于一身，是老军师千挑万选出来保佑皇上，保佑大周国的，所以哪怕他在京中无权无势，仍居右相之位，与沈家的沈云霆同列相位。
由此可见，他在皇帝面前有多得宠，由他说出来的话是最是值得信任不过。
上天派来的楚殇恭敬行礼，这才说道：“此香乃是诸神香，世间凡出庇佑圣主之人时，方能得现此香，今日沈小姐与枫王爷成婚，此香现世，乃是佑主之人出现，沈小姐，乃是庇护枫王爷之人，所以，微臣才说恭喜皇上，恭喜枫王爷。”
众人听得楚殇这么说，便真的认真去闻这香味，果然这香味是从沈毓瑶身上散发出来！
喜帕下的沈毓瑶神色复杂，说不恨沈玥璃是不可能的，若非是她，自己不会落得嫁给宇文钰枫的下场，可要不是她，今日她就该死在这大婚之日了。这诸神香是沈玥璃的主意，是她救了自己。
沈玥璃神色微异，那贱人找楚殇来帮自己，他并未直接答应，所以一直到了今日，沈玥璃还在做着如果楚殇不肯说这番话，自己要如何圆场的计划，没想到，到了最后，楚殇依然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或许，自己上一世最后看到的这个人，他真的如自己所见一般，丰神俊郎，慈悲心肠。
楚殇话音一落，场上这气氛立刻便不再一样了，沈玥璃望向沈毓曦，她脸色一下子便变得惨白，按着她的计划今日晚上沈毓瑶就该要死要新房之内，以应宇文钰枫第一位嫡妻必死于非命的预言的，怎么却变了庇佑圣主？
而另一位脸色有异的人则更有意思，那人却是皇帝。
皇帝看着宇文钰枫的眼神深深深几许，常人根本难以揣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宇文钰枫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沈毓瑶是庇佑自己的人，那他肯定是不能草草杀了她的。如果不杀她，又要怎么向左相府给交代，怎么给沈毓曦解释？
更为难的是，他看不出皇帝到底是何等心思，他到底是会为有这么个人感到高兴，还是……不满？
“如此，甚好。”许久之后，皇帝这般说道，声音不喜不怒。
宇文钰枫这才放下心来，面露喜色拉着沈毓瑶入了新房。至于沈家那边，是要另做打算的。
沈玥璃向楚殇望去，他今日着了藏蓝色的衣袍，脚下一双缎白色的长靴，果如上一世一般。他冲自己微微点头，眉目笑意皆是温柔，还带着点拿沈玥璃无可奈何的宠溺意味。
这场酒席吃得毫无乐趣，全是阿谀奉承的官员拉帮结派说着满嘴的荒唐恭维话。
唯一的乐子便是看着沈毓曦青白着脸色，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跟桌上的千金小姐们周旋的场景，真要论起来，沈毓曦的性子也算是沉得住气的，至少到这时候了，她还没有大发脾气暴跳如雷。
“小姐，少主叫您跟他一起回去。”未过多久冰灵过来传口信。
月色很好，从喧闹的酒席出来越发觉得这外面的清静更讨人喜欢，沈玥璃上了宇文钰烨的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在街上孤独地响着。
他像是在席间没有喝好，在马车里支了个小桌子倒了两杯酒，递了沈玥璃一杯：“你那点小伎量别说瞒过皇上，连你沈府的左相大人也瞒不过。”
“我当然知道。”沈玥璃抿了口酒靠在软垫上懒懒说道，那点小把戏唬唬沈毓曦还差不多，对付沈云霆和皇帝这样的老狐狸，未免太稚嫩了些。
哪里有什么诸神香，不过是沈玥璃叫荆伊配了些香料和药，叫沈毓瑶吃了下去，算好时辰那香味便会自她体内散发出来，叫着楚殇再胡说八道一番，便弄假成真了。
沈毓瑶既然已经是能庇佑宇文钰枫成为圣主的人，那宇文钰枫是怎么也不舍得对会沈毓瑶下手的，这就是沈玥璃说的给沈毓瑶一条生路。
“父皇叫我去查此香的来处。”宇文钰烨又倒了一杯酒。
“这不正是王爷的打算吗？”沈玥璃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烈火烹油的沈府，可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光鲜亮丽。烨王爷这个京中恶鬼，不是专替皇上杀人的吗？
“沈玥璃，你为何拉扯上楚殇？”宇文钰烨问道。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我想，楚军师绝对不会跟皇上讲，是我教他说的今日那番话的，王爷您认为呢？”沈玥璃眼皮轻抬，看了一眼宇文钰烨。
宇文钰烨笑了一声，沈玥璃以为那军师就是这么简单的人吗？这京中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
他靠在马车上，细细端详沈玥璃，长眉如远黛，眸子似星辰，这样的美人胚子为何有这么歹毒的心肠？
小小的一把香料，会害死多少人，沈玥璃有想过吗？
“你过来。”突然宇文钰烨冲沈玥璃招了招手。
沈玥璃一愣，放下手中的酒杯坐到宇文钰烨旁边，隔着一丈远。
“再过来一些。”宇文钰烨又拍了拍他旁边的坐垫。
沈玥璃只好再挪过去一点。
离得近了，宇文钰烨笑望着沈玥璃，细细将她的鬓发放好，温柔的声音里藏着刀：“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王爷此话何意？”沈玥璃心中生起警惕。
“当年我从战场归来，父皇本是要削我兵权，我应他一生不争太子之位，只辅助圣上，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宇文钰烨继续说道。
“什么？”
“成为他的刽子手，替他杀不能明杀之人，行作恶之事，这京中我亲手砍下的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沈玥璃，我好不容易才在近年来平息了杀戮，将京中各方势力均衡，你轻轻撒一把香料，可知又要让我提刀杀人？”他的动作温柔细腻，冰凉的指甲划过沈玥璃的脸颊。
“王爷此话有误，皇上若准许你放下屠刀，便不会允许宇文钰枫迎娶沈家之女，这京中的平衡不是我打破的，是皇上。”沈玥璃沉着地说道。
她非市井小民，目光短浅，她在沈府杀杀人害害人玩得开心，不代表她看不透这京中局势万分微妙，看不出沈家此时的地位何其尴尬。
“对，的确如此，所以我放任你去调配诸神香，给我，也是给皇上一个动手杀人的机会。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胁迫我替你做什么事情。沈玥璃，做棋子，要有做棋子的觉悟。”
“王爷，你又怎知你不是皇上的棋子？”替他杀人，可不就是马前卒？
“我是不是棋子，我心里比你清楚，这京城，这大周国是不是棋子，我也比你清楚，你若真要闹个天翻地覆，我劝你早些死心，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你的下场会比棋子还要凄惨。”
宇文钰烨轻轻握住沈玥璃的脖子，这细细的脖子他都不需用力就可以轻易拧断，但沈玥璃眼中坚毅而笃定的目光却让他有些讶异。
宇文钰烨这一生见过无数的女人，倔强有之，妩媚有之，聪慧有之，歹毒有之，但沈玥璃是那种你永远也猜不透她的心有多大，她的狠劲有多强，她的心思有多远的女人。
最可怕的是，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有着明确目的的女人，会轻易就学会一件事，不择手段。
“沈毓蕊的卷宗我明天会送到你手里，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宇文钰烨最后说道。
马车不知已经停了多久，冰灵和黎锦两人面面相对，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就隔着一扇马车门，里面的谈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在他们的理解里，若换成别人，沈玥璃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他们的少主，最忌讳有人利用他行事，也憎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行小聪明。
“冰灵，以后沈小姐若有事，你与荆伊一定要事无巨细都回报上来，我担心她会打乱少主的计划。”黎锦担心地说道，在他浅淡至无的眉上全是担忧。
“我从未想过，她竟然利用沈家的两姐妹对付整个沈家，太可怕了，她的心思藏得太深了。”冰灵日日跟着沈玥璃，竟没有查觉到半点沈玥璃的异样，这简直是她不敢想的。
“她本就不是凡人，一直以来是我们太小看她了。”黎锦声音飘渺，小声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玥璃推开马车门，似马车内的那场谈话根本未存在过，沈玥璃面不改色进了沈家大门。
黎锦回头看，他的少主正握着一只酒杯自斟自饮，若有所思：“黎锦，沈玥璃的卷宗送过来没有？”
“送来了，昨日刚到。”黎锦回话。
“今晚拿过来。”
宇文钰烨一直想着沈玥璃的神情，她身上有一种悍不畏死的气质，又算无遗漏。
从她设计沈毓瑶嫁给宇文钰枫开始，她就是在利用这场婚事千方百计的给沈家添油加柴，自己一个不察，竟险些让她算计进去了。
他从马车的窗子里看着沈玥璃走进沈府，后背笔直，半丝不输习武出身的冰灵，隐约间，冰灵的气势竟还要输她一头。
他莫名笑了笑，或许有这样一个人做为助力也不错，只要她懂得审时度势。
黎锦却有些担心，他是跟着宇文钰烨刀里来火里去杀出来的，知道在宇文钰烨身上背负着多沉重的负担，更清楚宇文钰烨的内心有多痛苦的往事，只是他的少主啊，藏匿得太好，许多人便只能见到冷血嗜杀的恶鬼烨王爷，看不见宇文钰烨做的那些事，救过多少人。
那沈小姐，若是不明白少主是怎样的人，以后真的有资格让少主高看一眼吗？
沈玥璃回到沈府，没想到的是沈毓曦比她更早到家，她正坐在堂中等着自己。
“想不到五妹妹这么好的手段，连军师大人也为你所用。”沈毓曦端庄地冲沈玥璃笑着，手中端了一杯醒酒的热茶，身上还穿着那件精心挑选的礼服，浅绿色的长裙，这娇嫩的颜色让她像是冬天里的一抹亮色，只可惜她再多精心的打扮，也在今日化作了空气。
她百般算计，怎料到最后却还是败给了沈玥璃的精心谋划。
沈玥璃笑着走进去，不急不徐地说道：“长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军师大人？什么为我所用？”
“五妹妹是聪明人，我们又何必装模作样呢？”沈毓曦定性极好，鲜少会被激得动怒，但这会儿实在快要被沈玥璃的一问三不知气得要口出恶言了，若不是时时记得她是左相府的大小姐这一身份，她又何必跟沈玥璃在这里惺惺作态？
沈玥璃感叹她定性好，只怕沈毓瑶以后在枫王府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就算今日她不能杀了沈毓瑶，以后还是会动手的。
冰灵扶着沈玥璃坐下，眼尖地看到荆伊已经回府，对着她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便知道这是来回信了，低声在沈玥璃耳边说道：“沈毓瑶无事。”
沈玥璃不着痕迹地点头，对沈毓曦说道：“今日是四姐姐大喜之日，长姐却怎么好像不高兴一样？还说我装模作样，嫁给枫王爷的人又不是我，我装什么？”
“是吗？五妹妹跟着烨王爷想必见识极广，可否告知今日那诸神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毓曦心中作好打算，一定要将此事揭露出来，不仅是沈毓瑶，连沈玥璃她也要一并除掉！
“军师不是说了那是护主圣香，我怎么知道。”沈玥璃打得一手好太极。
许是被沈玥璃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虚枪晃得心烦，沈毓曦挥了下手，定定地望着沈玥璃，说道：“沈玥璃，我也不跟你打哑迷了，我告诉你，在这左相府，在这京城中，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任何阻拦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玥璃几乎忍不住发笑，宇文钰烨说她忤逆了的话没有好下场，沈毓曦也说得罪了她没有好下场，试问，她沈玥璃不声不响做个沉默的人时，可又曾有过好下场！
如今倒是好笑，个个都以为能随意安排自己的生死了？
沈玥璃抬眼，眼底寒意惊心，长眉一扬，抿紧的红唇轻掀：“那小妹就拭目以待。”
“我不过两月未回府，这府上可是越发热闹了。”门口传来沈毓蕊软绵娇媚的声音。
一阵香风袭来，她一摇一摆坐到了沈玥璃旁边，眼儿媚地瞟了一眼沈毓曦：“怎么，长姐是不是太久没有杀人，寂寞得只好拿我们这些庶出的妹妹练手了？”
“沈毓蕊，这个家不是客栈，由不得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还有，你不要忘了你是沈家子女，说话做事，总该记得一个女子该有的脸皮！”沈毓曦看上去十分不喜欢沈毓蕊，说话也毫不客气。
沈毓蕊掩着嘴咯咯发笑：“长姐这话说得有意思，这沈府是我的家，我想回便回，难道还要长姐你来允许不成？沈家的女儿怎么了，长姐你可是忘了我们的那位好爹爹是怎么说的，有用的人，才配在沈府活着，如今看来看去，最没用的人可是长姐呢。我们这位新来的五妹妹，不都已经跟烨王爷定了终身么？”
她说着把目光挪到了沈玥璃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妩媚的眼中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沈玥璃以前便知道这位二小姐行事不拘，跟沈毓曦的关系也绝算不上融洽，听着她这话，是想跟自己结盟了？
于是沈玥璃扬起一点笑意，偏头看着沈毓蕊：“二姐谬赞了。”
沈毓蕊却直勾勾地盯着沈玥璃，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说道：“我的小五妹妹啊，你可知道你生得好看极了，比咱位沈府里头三个姐姐都要好看呢，难怪烨王爷看上的是你。”她的话音拉得很长，跟她的眼线一样，每个字都透着无穷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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