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的光刺眼得很,直直打在林东升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自然搭在膝头,甚至还微微翘着二郎腿,全然没有阶下囚的惶恐,反倒像是在自家客厅里与人闲聊。
“是也不是。”
轻飘飘的四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戳中了陈北安紧绷的神经。
这已经是审讯进行的第三个小时,林东升始终避重就轻,言语间尽是模棱两可的敷衍,让原本就急躁的陈北安愈发按捺不住火气。
“说话说清楚点!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你这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陈北安猛地一拍审讯桌,厚重的实木桌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录本都跳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对面的林东升,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林东升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微微抬了抬眼皮,脸上却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队长何必这么大火气,”他声音平淡,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从容,“有些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我总不能随口胡说,误导你办案吧?”
“误导?”陈北安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逼近桌前,“你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冯茉莉死了,刘林死了,彭飞宇失踪,方武士横尸郊外,这桩桩件件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你还敢在这里跟我打太极?”
林东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指甲,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算是参与者,但不是直接动手的人。”
这句话终于让陈北安的目光沉了沉,他示意身旁的顾登加快记录速度,自己则紧紧盯着林东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般处理死人这种事情,我都交给我手下刘林来做,”林东升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想弄死谁,只需要跟他说一声就行,剩下的他就会去处理。刘林办事,我一向放心,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留痕迹。”
“放心?”陈北安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你让他去杀人,还叫放心?林东升,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林东升抬眼看向陈北安,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陈队长,在你眼里,或许是这样。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弱肉强食本就是规矩。那些人死,要么是挡了我的路,要么是自己不识抬举,也算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陈北安怒极反笑,“冯茉莉只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她怎么挡你的路了?她不过是刘悦的舍友,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让刘林杀了她?”
提到冯茉莉,林东升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顿了顿,才轻描淡写地说道:“陈队长,这个你恐怕要问刘林。冯茉莉这人可不是我让刘林去杀害的,那是刘林自己动手的。”
“自己动手?”陈北安显然不信,“刘林是你的手下,他做什么事不是听你的吩咐?你现在说他自己动手,是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吗?”
“推责?”林东升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几分玩味,“陈队长,我没必要跟你说这种谎话。刘林虽然是我的手下,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冯茉莉那姑娘,长得确实不错,刘林见了几次,就有些按捺不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角,刘林一时冲动就下了杀手。这些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事后才知道?”陈北安追问,“那你知道后做了什么?难道就放任不管?”
“管?”林东升挑了挑眉,“人已经死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刘林交出去给你处置吧?我只能让他赶紧处理干净后事,别留下什么尾巴。可惜,他还是不够小心,最后也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说到刘林的死,林东升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惋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让陈北安心中的怒火更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那彭飞宇呢?为什么要把他弄毁容?弄成跟刘林一样烧伤的模样?还有后面是不是你派的人把彭飞宇强行从医院给带走了?他人现在又在哪里?是生是死?”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林东升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道:“彭飞宇这事,要怪就怪他朋友想巴结我,故意把他送给我处置,这赖得了谁?”
“巴结你?把自己的朋友送给你处置?”陈北安皱紧眉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谁不重要,”林东升摆了摆手,“重要的是,彭飞宇自己也不安分。三四十了,还想着往上爬,那总得付出点什么吧?我本来没想对他怎么样,可既然有人主动把他送上门来,我自然要给他尝尝鲜。”
“尝鲜?”陈北安的声音冰冷,“把人弄成毁容,这叫尝鲜?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故意伤害?”林东升不以为意,“我只是让他长点记性。至于把他弄成跟刘林一样的烧伤模样,不过是个巧合。刘林是因为他自己愿意主动整容成这副模样,彭飞宇则是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巧合?”陈北安显然不相信这种说辞,“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分明是故意的!你是想警告什么人,还是想掩盖什么真相?”
林东升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陈队长,你愿意怎么想都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彭飞宇现在还活着。至于他在哪里,我不能说。毕竟,我总不能把自己的人供出来吧?”
“活着?”陈北安追问,“你确定他还活着?你把他藏在哪里了?如果你现在把他交出来,或许还能算你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林东升嗤笑一声,“陈队长,你觉得我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彭飞宇的下落,你就别再问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陈北安看着林东升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
他敲了敲桌子,继续问道:“那方武士呢?他又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他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弄死,情有可原,这话是什么意思?”
提到方武士,林东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方武士这个人,野心太大,又太贪心。我让他帮我办点事,他却暗中给自己捞好处,还想联合外人算计我。”
“算计你?”陈北安捕捉到关键信息,“他联合谁算计你?是跟刘林的死有关吗?”
“是不是跟刘林的死有关,我不清楚,”林东升说道,“但他背叛我是事实。在我这里,背叛者从来没有好下场。所以他被弄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算不上冤枉。”
“你管把人弄死了还叫情有可原?”陈北安再也忍不住,声音陡然提高,“林东升,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方武士就算背叛了你,也罪不至死!你这是在蓄意杀人!”
“蓄意杀人?”林东升眼神冰冷地看着陈北安,“陈队长,你站在你的立场上,自然觉得我罪大恶极。但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背叛就是最大的原罪。我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杀了我。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保全自己罢了。”
“保全自己?”陈北安怒视着他,“你所谓的保全自己,就是用别人的生命来铺路?林东升,你欠下的血债,迟早要还的!”
林东升却毫不在意,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神慵懒地看着陈北安:“血债血偿?或许吧。但在那之前,陈队长,你恐怕还得费点心思,先找到彭飞宇,还有那些所谓的证据。不然,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也定不了我的罪。”
陈北安看着林东升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林东升说的是实话,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找不到彭飞宇的下落,想要定林东升的罪,确实难上加难。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声响,显得格外压抑。
陈北安死死盯着林东升,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林东升始终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过了许久,陈北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林东升,你别以为你能一直逍遥法外。我告诉你,不管你背后有多大的势力,不管你藏得有多深,我们警方一定会找到证据,将你绳之以法。彭飞宇我们会找到,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冤屈,我们也一定会为他们洗刷。”
林东升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依旧带着那抹挥之不去的嘲讽。
他知道,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而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跟陈北安耗下去。
陈北安看着他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起身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等到最后,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林东升,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林东升的身影隔绝在里面。
审讯室外,顾登看着陈北安紧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老陈,接下来怎么办?”
陈北安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继续调查。一方面派人追查彭飞宇的下落,重点排查林东升的所有据点;另一方面,重新梳理冯茉莉、方武士的社会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还有,刘林的死因也得再查仔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明白!”顾登连忙点头。
陈北安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却照不亮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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