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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恨相逢玉锁金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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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

李停云神魂一震!

突然踩住被他扔在地上的分景剑剑柄。

狠狠跺了一脚!

“是你?原来是你?!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福生你妈!别来你爹!我找你上百年,原来你搁这儿躲着?!”

“还藏什么?你出来!出来啊!装死是吧?!老子把你扔进乾坤鼎,炼成一锅铁水!!!”

梅时雨见他翻来覆去践踏、辱骂着一把了无回应的冷剑,实在看不懂他这般疯狂的举动,上手拦他:“你在做什么?!你跟谁说话???”

李停云霎时止住一切动作,像是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梅时雨:“我跟谁说话?你没听到吗???那个声音……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谁的声音??”梅时雨懵然不知,全无所觉,猜道:“分景剑剑灵吗?”

梅时雨满脑疑问,真真切切的,李停云不得不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胡思乱想:是啊,我听到的,到底是谁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太过年轻了些!

分景剑剑灵吗?!

可分景剑,是任平生生前所有之物,和那妖道有什么关联?!

李停云又踢了两下剑身,毫无反应,心里的怀疑越发加深。

梅时雨见不得他这样,这把剑毕竟是道玄宗的东西,是他师尊的遗物,被人当作废铁踩在脚下,实在难堪,俯身想要捡起来。

在他手指快要触碰到剑柄时,李停云腿伸过来就是一脚,把剑踢出去很远、很远,顺道把他“薅”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略显粗暴地拽他起身,“别碰!!!”

他又听到那该死的声音,似笑非笑,正是从分景剑中传来:“小友,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跟你那个窝囊废老爹一模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这声音,是很年轻的,有点陌生。

但语调,分毫不改,似曾相识!

李停云呼吸一窒。

立刻松开了拽着梅时雨衣裳的手。

“你还是没听到他说什么,对吗?”

他很冷静地问了一句。

但梅时雨觉得他快疯了,无奈摇头道:“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我听到了……”

两人身后,元彻摇摇晃晃站起身,“我听到了,正是剑灵。”

他伸出手,喊了声“你过来”,躺地上的分景剑便动了动,剑身重新焕发灵光,遽然飞了起来,将剑柄稳稳地送进它这位新主人手中。

“哈哈……”

蓦地,李停云笑出了声。

他笑着转过身来,看向元彻。

眼眸中是阴冷无比、深若寒潭的凶戾:“你我真是天生的死敌!”

事情似乎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元彻挥动了分景剑,李停云则深受刺激,出手就是招招夺命、式式惊心,每一击都力贯千钧。

一个怎么着都打不死,一个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打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悬崖上风起云涌,忘川水洪涛裂岸。

梅时雨独自站在崖边,一阵阵心惊肉跳,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随之震颤。

这是必然的,他此刻没有灵力护体,只有青霜伴他左右,神兵可以自主汲取天地灵气,为主人抵挡杀招、分担一部分危险,但最根本的力量来源,还是剑主本身。

所以支撑不了多久。

梅时雨退守至他之前溺水、最初醒来时看到的那块大石头背面。

石身布满裂纹,有一处巨大的凹陷,李停云一拳锤出来的,可即便如此,这石头还是很顽强,顽强得没有开裂,甚至没有倒下。

梅时雨借它暂时一避。

石头背面就是陡峭的崖岸。

他盘腿坐在岸边。

兵荒马乱、鸡犬不宁的时刻,他竟然坐了下来,陷入沉思——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呢?!怎么一打就停不下来了呢?!

“嘭!”“呃啊!”“咚!”“噗!”

“……”梅时雨静静地坐着,心静自然凉。

搭在膝前的手搓了搓衣角,心念一动:要不,起个卦吧。

算卦,道士的老本行。

任平生就很爱算卦,走到哪里算到哪里。

可惜,卦不爱他,老是算错,错了就摇头微笑,反复念诵:“不可说,不可说。”

但要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被他算准那么一两回,他就会摸着并不存在的长须,讳莫如深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梅时雨心想,这一卦,算什么好呢?算算他俩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真是笑话了。

不如给人算算命数吧,他不知道李停云的生辰八字,但对元彻还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他给元彻算了算姻缘。

为什么是姻缘?因为他到现在,才看出来,元彻对他的小师妹,不是简简单单同门之情。

直到月儿身死,元彻哭成那样,梅时雨才惊觉,两人之间早就暗生情愫,反应迟钝成这样,他自己也懊恼。

害死花映月最直接的凶手,不是李停云,而是他啊……梅时雨沉沉叹了口气。

他现在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不妨趁这个时机,给他徒弟算算姻缘吧。

他自认他的推演之术修习得还不错。

起码比他师尊好一点。

玄天术数,他不是跟任平生学的,而是衍天宗已故宗主。

左手仍然垂在膝前,并没有抬起来仔细掐算,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差不多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了,但这个数,不太吉利……

他想了想,还是翻过手掌,好好算一下……可算了又算,结果都没有改变,是真的不太吉利。

元彻这辈子,根本就是孤辰寡宿,即便有一段正缘,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意味着花映月救不回来了吗?

还是说,无关生死,他们本就缘分浅薄,即便生,也要生离。

怎么会这样……

梅时雨用手指抵着额角,低喃:“啊,差点忘了,元彻是一定会飞升的。”

既如此,一切凡尘俗缘,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这一卦根本不用算,就该知道是这个结果,梅时雨大概是头脑混沌、七荤八素了,才会陷入这么显而易见的误区。

别人的运势不用算,自己的运势不能算,他颓然地靠着大石头,有点“百无聊赖”……

“喂!道长,算算我的?我付你银两!”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石头顶上传来。

梅时雨仰头看过去,居然是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司无忧!

他“蹭”地站起身,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那个谁……那个谁身上,掉下来了……”

狐狸嘴里叼了只精巧的盒子,说话断断续续,“太巧了,是不是?”

她被十殿鬼王装进盒子里,交给了李停云,李停云也没好好收着,笼在袖子里完事儿,方才他很是潇洒地一脱衣服……自然而然,盒子就掉出来了,刚好撞到机括,司无忧摔了出来。

鬼王还说这盒子有多么九转玲珑、密闭难开,谁知一碰就坏了,他还真是鬼话连篇!

梅时雨问她:“那你怎么……你怎么不逃呢?你跑到这儿做什么?!”

司无忧反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怎么不走呢?他们打成那样,人家寸步难行嘛!”

梅时雨无话可说,司无忧用尾巴戳了戳他,“你不是很无聊吗?给我也算一卦吧。”

“……”梅时雨还没答应,她已经自报家门,生辰八字全都说出来了。

梅时雨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怎么能随便跟别人透露这些东西呢?你知不知道生辰八字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万一我利用你的无知,加害于你呢?”

司无忧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嘛。你要是个大坏蛋,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所以,赶快给我算一卦吧,我想知道,我的真命天子到底在哪里……我这根断掉的红线,还能不能续上了?”

狐狸举起一只爪子,还是后脚爪,给梅时雨看它腿上系着的红绳。

她始终没有幻化人形,大概是被关久了,法力不足的缘故。

梅时雨谢天谢地,她没有化形,因为她举手投足的动作……实在是太“妖娆”了!

幸亏狐狸浑身长满毛发,蓬松得像颗圆滚滚的球,否则梅时雨绝对没办法正眼看她。

“好吧、好吧……”梅时雨应下了,闭眼起了一卦,算着算着,倏然睁眼,狐狸耳朵已经凑到他鼻子前了。

司无忧举着脑袋巴巴地看着他,“有结果了吗?有结果了吗?!”

梅时雨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艰难开口:“没有……我算不出来……”

司无忧不高兴了,“什么嘛!道长,看来你还没学到家啊。”

梅时雨比她更希望是自己技艺不精惹的祸!

但现实却是,只要起卦,就该有着落,无论是吉是凶,算准也好错算也罢,总是有个结果摆在那里,绝不可能“不清不楚”,除非起卦的人,也在卦象之中!

局中人,自占之卦,如何能解?!

这正是最吓人的地方。

梅时雨有种“彻底完蛋了“的感觉。

自言自语:“我……我修的是无情道吧???我哪里修错了吗?怎么会这样?!”

这太诡异了!!!

梅时雨看着眼前汹涌澎湃的忘川之水。

恨不能跳河自尽、以证清白!

“道长?道长?!道——长——”

狐狸一声尖鸣,把梅时雨喊醒了。

他缓慢地后退几步,最后看了司无忧一眼,转头就跑!

仿佛视之如洪水猛兽。

白狐默默举起爪子,挠挠后脑勺,不明所以。

梅时雨一心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石头后面跑出来,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某人身上。

他可太熟悉这个人的怀抱了。

猛地抬头,与之对视,看到一双和他一样、满是错愕的眼睛。

李停云身形很稳,压根不似突然出现,他站在这个地方,有一段时间了。

那些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司无忧没办法理解,梅时雨为什么神情大变、惊慌失措,李停云却懂得多——这怎么可能呢?!司无忧的姻缘,怎么可能和梅时雨有关系?!

真他妈日了鬼了!这叫什么事儿???他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任何人沾染梅时雨一丝一毫!!!

任何人!哪怕分毫!!都不可能!!!

李停云低头看着梅时雨,眼底风云变幻。

错愕,仅仅只是一瞬。

瞬息之间,他就起了杀心。

绕开梅时雨。

直接把石头后面的狐狸精揪了出来!

跟他妈捉奸似地。

刺激。

朝夕旦暮,一天之内,刺激的事频频发生,李停云已经麻了。

他掐着狐狸的脖子,手背青筋毕现,额前甚至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姻缘?他俩!他们之间怎么能有姻缘?他俩要是命中注定,我他妈往哪儿站?!

荒谬!荒谬绝伦!

李停云简直要气炸了。

他宁愿梅时雨一门心思修他那个破无情道呢。

至少他不会跟任何人纠缠不清。

否则李停云见一个杀一个!

不弄死司无忧他寝食难安!

梅时雨恍惚察觉李停云杀意暴涨。

他没有时间思考任何东西。

司无忧到底该不该死、能不能杀,他考虑不到,但深知杀人是最坏的招数,为此出手阻止:“先别动手!”

就在这时。

更加刺激的事情发生了。

缠在狐狸后腿上的红线,竟然凭空延长许多,一圈又一圈,缠上了李停云……

“!!!”

李停云手上力道松懈,不受控地把人放开。

司无忧化出原型,瘫坐在地上,红线的一端,缠着她的脚踝,另一端,系在李停云手腕。

分明一根细丝,飘飘摇摇,看上去风一吹就断了,可就在李停云想把它彻底扯断时,倏然,红线隐去,仿佛融入骨血,再也摸不着了。

地面小幅震动起来,震得人有些哆嗦,梅时雨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一只手撑住石壁,却发现,正是这块石头在震颤,不断有碎岩剥落,掉在他手背上。

乱石崩空。

李停云一把拽起司无忧。

拖到自己身后。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头脑完全是懵的,动作之迅速,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梅时雨眼睫一颤,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扭过脸,看向身边频频闹动静的石头。

这石头诡异极了,闹起动静来,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让人大惊小怪,震动几下,就安生了。

但这次,巨石表面却震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来。

一道道裂隙散发着幽光,一道道幽光连成规整的记号。

那是字。

石头上面有字。

十分古朴大气的篆字,就像写在阴阳簿上那般庄肃,镌刻在石头上,更添分量。

梅时雨认出了李停云的名字,急急忙忙,又挪开视线,但还是不小心瞥到了另一人的名字,云霏烟……他是真的不知道该看哪里了,但心里无比清楚一件事。

乌山,就在脚下。

三生石,就在眼前!

梅时雨撑着石头的手,五指蜷缩,握成拳,轻轻击打了下石壁,轻嘲:“难怪这么结实抗震,你可真是天地的造物、与天同寿的一块神石呢……”

也许早在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它就立在这断崖边上了,渐渐地,产生灵性,担任天职,掌世间因缘际会,直到三界初分,这里被划为鬼蜮。

三生石,情定三生,名字刻上这块神石,就是生生世世的缘分。

李停云威逼利诱,向孟婆索要的红线,就这么意外地得到了……他会作何想呢,可满意么……梅时雨想知道他什么反应,但却没有看他,反倒看了眼司无忧,她……她居然弯着腰、双手捂眼,蹑手蹑脚地,想溜?!

他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不是,这么乱的局面,与你息息相关,你怎么能跑呢?你跑了我怎么办!

梅时雨想象不到,她若此时一走了之,留下自己一个人应付李停云,该有多窘迫,因此,即便他没有立场,也要阻止司无忧。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李停云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揽入怀中,打横抱起。

一跃,便跳出去很远。

“我不认!”

李停云清清楚楚地说道。

“你又要干什么?!”梅时雨喉咙发涩,拼命推他也不动,只听身后听“轰隆隆”巨响,有如山崩地裂,震彻九幽。

梅时雨一回头,就看到三生石沉水里了!

整座悬崖峭壁,像被人一刀斫断,缓缓陷落,扬起漫天飞尘。

冥府本就昏暗,这下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梅时雨只知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凌空而起,俯瞰下尘。

李停云没有御剑,也能在半空悬停许久,只为找块合适的下脚之地。

最终,他挑了一座更高、也更平坦的山头,落地却问梅时雨:“我说我怕高,你信么?”

梅时雨强装镇定:“这是你的事,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李停云深思沉吟:“……你在生我的气。”

“我生你什么气???”梅时雨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正是说中了,所以不自在,但梅时雨怎么可能承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反而指摘李停云:“你这人,真是古怪得很!”

“对不起,”李停云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似地,横插了几句,“对不起。我想我是……我真是得了什么怪病……”

怎么老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在做一些违心事、说一些违心话的时候,怎么脑子来不及反应呢?!

就好像那一瞬间,鬼上身似地,他不再是他自己了,有人操控他的身体,屈从命运戏剧般的安排。

“我不认。”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认命的。”

李停云有点焦躁不安,血气难平。

托着梅时雨的肩背,把人抬高了一点,然后,低下头,用滚烫的额头碰了碰他的鼻尖,仿佛借此就能降温似地。

只是碰下鼻尖,又有什么用呢?

梅时雨虽然莫名其妙不好受,但还是用手轻轻敷在他额前,这么烫!会不会把脑袋烧坏?!

李停云闭目,不知所言:“别气,我的错……道歉没用我知道,可是,对不起……我怎么能撇下你去管别人的鸟事?我太**操**他妈……”

这歉道着道着,就开始口吐芬芳。

梅时雨忙用另一只手捂了他的嘴。

真难听!嘴忒脏!脏死人!

梅时雨一面觉得他就是个坏胚,一面又对这个坏胚攒着莫大的顾惜,矛盾又纠结,空叹一声,拍拍他的脑袋,像在拍狗头。

他记得李停云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也这么拍几下旺财的脑袋,而后狗尾巴就会摇得飞快,像是很受用。

李停云被梅时雨安抚几下,也觉得很受用,主动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梅时雨哭笑不得,心说,他和旺财不愧是“主从”,狗随主人,主人也像只大狗呢……

李停云深吸口气,鼻端是清浅的梅花冷香,突然说了句:“真想永远这么抱着你……”

“啊?”梅时雨感觉心脏“咚”的一声,重重跳了一下,“你别……别说这种话……”

李停云顿了顿,把自己的神情语调通通拾掇了一下,收起那些明显过界、就连梅时雨都觉得不对劲的情意,解释道:“你身上凉快,抱着舒服。”

说完,就把梅时雨放开了。

梅时雨道:“我们这样,好像不对。”

李停云问:“哪样不对?”

梅时雨道:“山崖坍塌,我们只顾自己,好像忘了个人……司无忧呢?你真的没有管她了吗?你和司无忧,或者说云霏烟,红线定情……”

“我定他妈个麻花情!”李停云怒道,“那块破石头,乱点鸳鸯谱,简直扯淡!司无忧的死活,关我屁事,要不是看她有绝品炉鼎……”

李停云没再往下说了,心里烦得很,“总之,别扯这个了!”

梅时雨也觉得,此时应当避开这个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你对元彻,到底哪来那么大仇恨吗?你为什么非要跟他计较,还有分景剑剑灵……”

李停云听他说起这个,更加要烦炸了,“这你也别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你徒弟的下落吗?我又把他扔进忘川了,一脚踹进去的,就这么简单!”

他有点抓狂道:“说点我爱听的,行吗?”

梅时雨问:“那你爱听什么呢?”

李停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总是很不快乐的小孩,我问他喜欢什么,他也说不知道,他反问我什么是喜欢,我说,就是能你快乐起来。”梅时雨说着,便问李停云,“有什么事情,是你一想到,就会很开心的?告诉我,我们可以聊聊那个。”

“不用了。”李停云偏头,看着他,“听了你这些话,我现在就很开心。怎么样,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好哄?”

梅时雨道:“你这叫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

李停云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了又看,忍不了了,说:“我喜欢……喜欢你站在我身边……我们不只做朋友,也做知己,行不行?”

心里疯狂叫嚣: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不做什么朋友,也不做什么知己,把这些遮遮掩掩,全都抛开,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梅时雨轻轻别开脸,避免和他视线相接,“志同道合,才叫知己,李停云,我们志同道合吗?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这边,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我都不认为你是对的。”

“是啊,”李停云如梦初醒,“我们背道而驰。朋友,已经是强求,知己……不可能的。”

更别说其他。

一个字都不要想。

下辈子吧。

“青霜在吗?”李停云收敛情绪,一刻没耽搁,说起正事。

梅时雨“嗯”了一声,但用了疑问的语调,尾音上扬。

虽然疑惑,却把手臂一横,召出灵剑,本命神兵,当然一直在他身边。

李停云伸手,似乎想要接过来,不过,还是得过问一下人家剑主的意思:“舍得给吗?”

梅时雨道:“借你用用,也无妨。但你不能拿去打架,更不能伤人。”

李停云失笑:“那我还能用它做什么呢?架在火上烤鸡还是烤鱼?剑本来就是打架用的,伤人也在所难免。你不也拿它戳破我脸了吗?”

梅时雨瞧着他脸上的伤,那么长一道,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眼睛像被蜇了一下。

声音有点虚浮:“我以为你脸皮比城墙厚,是戳不破的。”

李停云:“不对。你老是说我不要脸,我脸皮应该很薄。”

梅时雨:“……”诡辩。

“你要点脸吧。你的脸……还是很有用的,下次记得保护好。”

李停云头一歪,“啊?”

“我是说,你这张脸,不能不要啊……就这么一张,毁了实在可惜……其实每个人都只有一张脸,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司无忧好像有很多面……不不不,我提她做什么……”

梅时雨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些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胡言乱语,梦到哪句说哪句。

李停云:“我懂了。”

梅时雨:混账东西,你懂了甚麽?!

李停云:“你猜呢。”

梅时雨:……

李停云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心思凌乱,梅时雨一不小心,就掉进陷阱里,分散了注意力,李停云这时一把抽掉青霜的剑鞘,剑锋寒芒乍现,划破了手心皮肉。

梅时雨第一反应便往后缩,李停云却抓住锋利的剑刃,让青霜离自己更近了些,“你怕什么,这把剑杀不死我……”

“这世上任何一把神兵,都没有能耐伤到我。”不想梅时雨多想,他换了种说辞,十分倨傲。

梅时雨:“包括分景?”

李停云:“它算个屁!”

梅时雨觉得,他急了。

忽然担心,他或许也会受伤,便问:“你手无寸铁,是怎么压制分景剑的?”

“手无寸铁?”李停云掌心的血,浸润剑身,竟被吸收得一干二净,他讳莫如深:“你怎知我什么兵器都没有?太小看人了。呐,这道剑意,我送你的。”

梅时雨不言不语,李停云又补充说:“别嫌弃啊……这是我唯一从仙道中悟出来的剑意,很干净的。它本可以是一把剑,但我用不着,所以没给它铸形。”

正好,这样一道虚无缥缈的剑意,附在青霜剑上,很容易就能与之合为一体,密不可分。

“阴阳咒解不了,这个,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谢礼吧。”

梅时雨问:“既然它本可以是一把剑……那它有名字吗?”

“本可以,但不是,所以没有。名字很重要吗?”

“不是重不重要,而是觉得,有个名字会更好。”

“那你自己想吧。”

“不应该你来想吗?你从仙道中悟出来的剑意,就像你的孩子一样……”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哈,你是懂比喻的。现在孩子归你了,你得负责。”

梅时雨:“……”

坏了,哪里又说错话了。

李停云曲起指节,敲了敲青霜剑身,“铛”的一声清响,“都说剑修很看重自己的剑,那你也很爱护它吗?”

梅时雨不假思索:“当然。”

“有养出剑灵吗?”

“……从未。”

梅时雨说这两个字时,神情淡然。

李停云是明知故问,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

对于本命剑沾了别人的血、曾养出一只邪灵这件事,确实挺难堪的,放在任何一个修仙者身上,都是污点。

李停云自以为懂他的“难堪”,所以仅仅试问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提了。

他把话题转移到了任平生身上,“你师尊的剑,是有剑灵的,而且我肯定,那是只邪灵。你说这种事情,任宗主生前知道,还是不知道?”

梅时雨不愿意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分景剑的剑灵,怎么可能是邪煞呢?!”

他虽然没有听过到剑灵说什么,但分景剑是仙是邪,这种最基本的判断,他还是有的,他从未察觉剑身有附魔的气息。

“为什么‘不可能’?”

“我相信我师尊的为人!你不要诋毁他?!”

“这跟为人有什么关系。”

李停云不以为然。

一针见血地说:“心向正道之人,一定不会与邪魔为伍吗?一心向善的人,就不可能犯错了吗?我承认你师尊的品行和道义,但在剑灵这件事上,我保持怀疑。”

“那只邪灵,绝对和他关系匪浅!你们道玄宗有没有什么‘秘闻’?尤其是关于任宗主的?”

梅时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良久才道:“如果是秘闻,我不会知道的……很多事情,师尊都不对我说,宗门之事,我知之甚少。”

“任宗主最喜欢、最看重的弟子,难道不是你吗?他怎么会什么都不对你说呢?”

“你是外人,不了解我的‘家事’,师尊最喜欢的弟子,并不是我。我们师兄弟十三个人里,受他关照最多的,是大师兄啊……大师兄,才是师尊最‘偏爱’的那一个。”

啊,那根杂草精?李停云面色不善。

心说:也是,当初杂草精毁掉了梅时雨一根仙骨,任平生要是足够拎得清的话,就该让他也尝尝仙骨被毁是什么滋味,而不是重拿轻放、关几年紧闭就了事!

看来任平生对他大徒弟是有私心在的,而且私心还不小???

李停云一想起这个就来气,恨不能把根杂草再拎出来鞭尸!

“小友,你想知道我哪些事呢?”

再一次的。

这个该死的声音。

悠悠然,在耳畔回响。

李停云瞬间锁定他的方位,竟然是在忘川河茫茫波涛之上!

“你怎么不直接来问贫道……”

“我是何方妖孽……”

“我和任平生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害你全家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一声剑鸣吟啸山巅。

白光闪过,分景剑破空而来,“我想这些问题,你都不需要知道!”

剑上载了个人,正是元彻,此时此刻他昏迷着,剑灵的声音,只有李停云一个人能听到。

“你杀这小子全家的时候,有过顾忌、有过手软吗?”

“贫道以为,你我是一类人,你最该明白我在想什么。”

“作孽,还需要理由?!”

“你不该恨我的……”

“咱俩才是‘知己’啊!”

不需要听到声音,梅时雨已经看见了,分景剑托着元彻的身躯,高高地悬在水面上,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一人一剑,竟然四平八稳悬在半空!

“忘川之上如何御剑飞行?!我只听说,过忘川、遇水即沉,水面上没有任何活物可以停留,即便是渡鸦之类、冥府常见的飞禽,也无法飞越八百里忘川河???”

任凭妖道用嘲讽、戏谑的口吻,说着“我们才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李停云面不改色,把无知无觉走上前、主动靠近危险的梅时雨拉回身边,告诉他:“没有不能打破的规矩,哪怕是天规。你在这里站着,我一去便回。”

梅时雨想问他要到哪儿去?!

后面是山,前面是水,根本无路可走,还想着和元彻过不去吗?

可对方不知为何,竟能在暗流涌动、沉没万物的忘川河上御剑飞行!

李停云又有什么办法找过去呢?!

他难道也被“天规”排除在外?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不是所有人,都被天道所青睐。

天规就是天规,不容打破,就是不容打破,只是刚巧,元彻是那个传说中的“天道之子”。

分景剑本身,也不可能横渡忘川,无非是借了元彻的“运势”。

它一向很会借势。

李停云从山顶跳了下去。

梅时雨连他半片衣角都没摸着,“你不是……怕高吗???”

山坡虽不似悬崖那么陡,但也怪石嶙峋、荆棘丛生,李停云身影一纵,落在半山腰,不高不低的位置。

分景剑来去自如,时不时,贴着水面穿行,激起千重浪,颇似挑衅。

李停云继续向山脚奔去,连跃数下,最后一次落地,腾空而起,正好和分景剑处在同一高度,挥手就是一道魔息凝铸的锁链,牢牢缠住剑柄,大力一拽。

飞剑朝着相反的方向,挣扎逃离。

李停云并没有使出十分的力,一拽过后,便放松了,分景剑还在猛冲,李停云被带了过去,就这样,轻轻松松,跳在剑身之上。

无论脚下的剑怎样旋转、翻覆,哪怕冲天倒悬,李停云也没被它甩下去,半蹲半跪,稳如泰山。

像在驯服一匹烈马。

“躲着不出来,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李停云伸手握住剑柄。

“你能拿我怎么办呢?小友,我认可你的实力,但……”

蓦地,它“但”不出来了。

一道气势磅礴的剑意,不由分说扎进分景剑身,似要将与之形如骨肉相连、血脉相生的邪灵活活剥离!

李停云心里的震动和愤怒,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强烈了,什么也不做,就蹲着跟它唠嗑:“这样的剑意,我有九道。想挨个尝试吗?”

外加他留给梅时雨防身的,统共十道未成形的缥缈剑意,每一道,都从撕裂的灵魂中剖出,经历地狱极刑、千锤百炼。

也就是说,只要他乐意,他完全可以拥有十把盖世神兵。

整整十把!

一百三十年时间。

以为他纯坐牢了吗?

屁嘞,他干成好多大事呢!

九道剑意,携刻冲天的煞气,但凡出世,就是极致凶刃,登峰造极的阴煞,随便抛出去一把,都能搅得下界永无安宁。

他的魂魄被撕碎,镇压在不同的大地狱,三魂七魄中,只有命魂“幽精”侥幸逃过一劫,借十殿轮转王留给他的阕口,几世轮回、遍历红尘,看尽人世间悲欢离合。

十王本想着他能“彻悟”,谁料他的偏执不减反增,命魂掌情,情至深处,未有动摇。

他是一个肮脏到骨血的人,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大抵只有这股酿成执念的真情,于是,最后一道剑意冥冥中应运而生,出淤泥不染,没有丝毫邪气。

它是有名字的。

每道剑意,都有名字,先天镌刻在灵魂深处,越擦越亮,越看越清。

不是李停云后天所能决定的。

只是这名字嘛,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对梅时雨说不得,说了,准出事儿!

李停云不需要用剑。

所以剑意未曾有形。

“小友,贫道劝你省省吧……”

李停云对它,并没有一击毙命、赶尽杀绝,才能叫它喘过气来。

大概是觉得,留它还有用,说不定能挖出修仙界惊天动地的秘密,届时就有大把好戏看了!

“你想‘消灭’我吗?想让我彻底消失?这是不可能的。”

剑灵幽声道:“就像你杀不死元彻,他人在,我剑就在。老天不会让一个人猖狂太久的,这孩子,就是你的天敌,你的克星。既生瑜、何生亮,你说是吧?”

话里话外,竟有几分“正义凛然”。

令人叹为观止。

李停云是真想笑啊。

这才叫不要脸吧!这才是脸比城墙厚!

自己跟他比起来,还是个学生啊。

李停云冷笑道:“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妨主的剑!任平生当年,怕不就因为这个,才把你扔进地狱不闻不问的吧?!”

“你对贫道说这些有何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快记不清了。”

“哼,真没用吗?要是没用的话,你又何必搭理我?看来你很在意啊!”

李停云洞察世事,是有一套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你一粒一粒,数得很清楚吧?!”

剑灵:“……你长大了,也变强了,但还是那么顽劣幼稚。逞口舌之快,真的很好玩吗?”

早在很多年前,李停云小小年纪,就能把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时至今日,他气人的本领有增无减,话说更扎心:“任平生活这么大岁数,到死都没提起过你!他的亲传弟子,甚至不知你的存在!你活得可真失败,你是怎么混成这*样的?啊?”

李停云找准他的痛处一顿猛戳。

不仅揭他伤疤,揭得血刺呼啦,还往上面大把大把撒盐。

最绝妙的讽刺,莫过结尾那一声,轻飘飘的:“啊?”

剑灵这下可没办法再随他的便了!

禁不住也冷嘲热讽起来:“小友,我就知道,咱们是同道中人。你这么了解我的‘失败’,难不成也跟我一样,有过相同的境遇?你也曾和我同病相怜……”

它同样轻巧地问候一声:“嗯?”

李停云:“……”

深吸口气,憋了回去,没接话茬。

但剑灵知道,他也被戳疼了。

来吧,互相伤害啊!

李停云:“无所谓。任平生死都死了,不管你有多在意,都是空话!”

剑灵:“你在意的人,早晚也会死去,说不定,还是被你害死。”

他“呵呵”一笑,“世事一场大梦,到头来都是空话!”

句句暴击。

字字诛心。

激烈的言语交锋,没有刀光剑影,杀人也不见血。

但彼此都觉得受了很重的“内伤”。

说话间,分景剑周遭灵光愈发微弱,时有时无。

剑身颤颤嗡鸣,突然,急速下坠!

仿佛要带着李停云,还有昏迷不醒的元彻,一同坠入忘川。

说它妨主还真不假!

分景剑一头扎进水里,李停云却在最后一刻,揪住元彻的衣领,拎个麻袋似地,一跃而起。

果然,有“神器”在手,他没有掉下去。

忘川水对他的拉扯几乎不起作用。

元彻这小子,这身狗屎运,简直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漏洞!

李停云心想,我这算不算是……挟“天子”以令他爹?!

“天道”是不会让自己“亲儿子”出事的。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元彻梦里觉得脖子勒得慌,身体在半空中飘荡,一点也不踏实。

他一醒来,四肢就开始乱舞,像只落水的猴子,拼命抓住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

李停云腿上一沉。

“???”

低头,四目相对。

“!!!”

元彻:完了,抱错大腿了。

我去你的!

李停云一脚把他踹飞。

借着这股推力,打算落回岸边,功成身退。

但事情不会随着他的预想发展。

踹开元彻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猛然下落,根本无法凭空借力,忘川之水会吞噬所有试图横渡彼岸的生灵,这不是一句威胁,而是既定的事实,就是神仙来了,也飞不过去啊。

李停云没办法了。

掉就掉吧。

不过是再“死”一回。

元神直接打回魔渊,从头开始、修养几年,出来又能活蹦乱跳了。

有什么大不了?!

区区小逝。

只是一想到,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一条河,他得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上好几年?!

期间见不到想见的人,一面都见不到,可真不划算!

代价和收益完全不对等,亏大发了么这不是?!

李停云死到临头还在想自己有没有吃亏。

要是亏了,铁定得记笔账啊!

等他归来,就要想办法,把这条河给截流了。

他有个初步设想——把忘川河,堵成堰塞湖!

一堵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很大胆?!

但话又说回来。

李停云还是觉得吃亏。

义愤填膺,恨不得捶爆自己脑袋!

刚才怎么回事,他竟然把“天子”给踹了?!

这一脚踹得真不应该。

下次要长记性啊……

李停云长出一口气,就这么着吧,散会。

却不料。

在他即将坠河,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灵剑俯冲直下,剑光霜寒似月影,钉入水面。

霎时,寒风过境,千里冰封。

李停云被飒飒风声裹挟,铺天盖地的寒流漫过忘川之水,水面凝结成冰,澄澈如镜,倒映出他下坠的身影——他仰面看天,但见碎琼乱玉、纷纷扬扬,天上竟然飘起了细雪!

哇!好看!真好看!简直美得要命!

李停云一个翻身,顺利落地,在冰面上站稳脚跟。

此时此刻,他真想抱着梅时雨狠狠亲一口!

亲死他!

爱意汹涌澎湃,实在难以按捺,他居然像个小孩儿似地,“一蹦三尺高”,在呲溜滑的冰层上,身影一晃,就漂出去好几丈远,得亏他稳住了,没摔一跤,给大家拜个早年。

“嘶……”

丢死人。

梅时雨在山上看着,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真是……丢人现眼!

有点憨了。

青霜斜插在冰面上,晕开淡淡的蓝色柔光。

若只是青霜自身的灵力,封冻八百里忘川河,几乎不可能,但李停云留下的那道剑意,威力绝伦,超出了梅时雨的预料,青霜的一招一式,都被催发到极致。

最重要的是,梅时雨没有受到任何反噬,即便这道自外而内“侵入”青霜、本不属于他的剑意,来自邪魔外道……但那是干干净净的,纯粹的仙气,正如李停云所言。

李停云走到青霜剑跟前,抬头望了眼黑漆漆的群山。

梅时雨慢慢地转过身去,不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就算不看,他也知道。

偏偏,他不想见到的局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他亲手促成的。

唉……梅时雨心中暗叹。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明明自身难保,连这座山都下不去,却把青霜一剑掷出,扔给了李停云……难道我不晓得,李停云要做什么吗?他还是要跟元彻打!输赢早就板上钉钉,他却不肯放过彻儿,纯粹是在折磨人!

那我为什么选择帮他呢?!我真的是在……助纣为虐了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梅时雨觉得,自己再和李停云“鬼混”下去,迟早被他带进沟里!

一失足成千古恨……别到时候,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背过身来,却见一簇雪白的绒花,开在眼前……不,那不是什么绒花,而是……狐狸!

“雪绒花”俏皮地露出两只耳朵,还有一条大尾巴,抬起头来,一双狐狸眼,看狗都深情。

“又是你?!”梅时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上来的???”

司无忧委屈巴巴地说:“我不认路,只好瞎跑,一路跑到这儿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我还想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呢!要么,是我们有缘,要么,就是我碰上了鬼打墙!”

梅时雨扶住额角,他们几个仿佛都踏进了兜兜转转绕不开的怪圈!

“也许,真的是鬼打墙吧……这里毕竟是鬼界,遇到一些调皮的小鬼作祟,也正常啊……”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却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道长!小心你身后!”狐狸突然炸毛,跑得飞快,一下躲出去二里地!

一阵强劲的推背感也让梅时雨摔出去二里地。

当然,有点夸张了,也没这么远。

但一里半还是有的。

梅时雨摔惨了!

他是被剑气横扫出去的。

“你要干什么……”元彻双目圆睁,拼命、拼命拽着分景剑,剑尖和倒地不起的梅时雨之间,已经不剩多少距离了,全靠他在僵持,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牙都快要碎了,“那是我……你认错人了!还不快转回来?!”

分景剑一个劲地横冲直撞,“好孩子,今天祖师爷再教你一招——攻其必救!”

这招,是绝对行之有效的。

李停云的反应完全受他们牵动,疯了似地追过来,不管不顾,掌心凝聚起十成的混沌元气——元彻后背暴露在外,前所未有的威压积聚在头顶,他承受不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爆体而亡了!

哪怕这一掌还没有拍下,哪怕这样的威压只是瞬起,还不到一息……

他也受不住!

心里极端不自信,也许,自己不一定是“死不了”的……

李停云这一掌,足以让他死十次、百次、乃至万劫不复!

太极殿殿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对手啊……

当他杀心抱定时, 没有人可以在他手下生还。

没有人。

“好!好罢!”

分景剑突然转向,把元彻猛地一甩,甩到身后去了。

“这次就让我赌一把好了……”

剑灵喃喃自语。

他身上有道封印。

自然不是说梅时雨落下的那道。

而是更早以前,有个飞升了的仙人,在他身上打的一道“神封”。

神仙使的是鸿蒙紫气,天底下找不到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除了……

“来吧!助我解封!”他张狂大笑起来。

元彻被他甩出去,正好滚到他师尊身边,梅时雨恢复几分力气,却动不了。

毕竟没有灵力护体,他现在,与凡人有何两样?

若非青霜及时飞回他身边,仅仅只是李停云出招时掀起的气浪,就能让他筋骨寸断。

即便如此,他的状况也很不好。

元彻还是没办法彻底跟他恩断义绝,想都没想就拉住他的手,给他传送灵力,即便自己也所剩不多了,还被青霜“咣咣”砸头,仿佛很不喜欢他似的。

他有点憋屈,但无可奈何。

他的视线落在和梅时雨紧紧交握的手上。

突然看到自己指间戴着的那枚戒指。

那枚菩提做的、莹白如玉的戒指。

也是梅时雨送他的拜师礼……

他急中生智,立刻把戒指褪了下来,奋力抛向空中!

“你俩进去打吧!!!”

菩提戒中,乾坤无垠,别有天地。

就让他们在里面打个天翻地覆!

永远都不要出来了!

梅时雨动了一下,伸手阻止:“别……”

但太晚了。

他之所以能动,就是因为李停云最后关头,脑子清醒了点,强行把大部分的混沌元气,全都撤了回去,也相当于“自食恶果”,自己吞掉了那恐怖的气劲。

一方面,是不想妖道得逞,另一方面,便是投鼠忌器了。

他看着梅时雨,脸上的忧惧毫不掩饰,元彻一个戒指扔过来,他的视线被扰乱……

仔细一看,咦?是菩提戒?!

他稀罕这东西,稀罕得要死,生怕损毁,于是加把劲,把剩下的几成功力,也一并吞掉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冲冠一怒,把自己砸了个半残。

可悲、可笑。

可怜、可叹。

菩提戒光芒收束,李停云的身影消失不见。

分景剑“当啷”落地,倒是有幸没被收进去。

元彻捡起戒指就扔下了山!

山下早已冰雪消融,忘川依旧滔滔不绝。

戒指落在哪儿,不知道,也许卡进了石头缝里,也许就躺在山脚下。

但也有可能,掉进忘川,沉了底,或是被水流冲向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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