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语气变得严肃:“哎,话不能这么说,只要他们的工程质量和性价比确实是市场行情,最终审批权在县政府!你怕什么?给不给钱,什么时候给钱,给多少钱,是县委、县政府集体研究决定的事,也不是哪个领导个人能拍板的!”
向建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从我坚定的话语中获得了些底气,松了口气说:“县长,我明白了。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就是这个道理。”我肯定地说,“谁愿意义务劳动,支援县城建设,我们原则上欢迎。但谁想靠着先斩后奏、造成既成事实来绑架县财政,门都没有!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也要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方式,让那位白老板明白。”
向建民出门后,时间已快九点过。我正准备动身去人大开会,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刘进京却亲自到了我办公室门口。
刘进京笑着推门进来:“县长,时间差不多了,我请你一起过去开会。”
我赶紧起身,绕过办公桌迎上去:“进京主任,您太客气了嘛,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正准备过去呢。怎么能劳您大驾亲自来请!”
刘进京摆摆手:“顺路,顺路,我也刚从办公室出来。”两人说笑了几句,便一同前往县委大院另一侧的县人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下面也有几十个干部。县委书记丁洪涛正和县政协主席刘超英谈笑风生,气氛看起来颇为融洽。
看到我和刘进京一起进来,丁洪涛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洪亮地半开玩笑说:“哎呀,我们的李县长可是大忙人啊,日理万机,还得进京主任亲自去请,这才请得动。我们可是早都快到齐了。”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稍微晚到了一两分钟,虽然不算迟到,但在这种场合,还是需要注意。赶忙笑着解释:“实在不好意思,各位领导。刚接了个市里打来的电话。”
没有做过多解释,我就坐了下来。这种场合,解释越多反而显得刻意。
会议室里坐着东洪县出席市人代会的全体代表,包括几位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各乡镇的人大主席以及县人大机关的部分工作人员。
刘进京作为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主持会议。他言简意赅地强调了这次市人代会的重要性,要求各位代表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使命感,认真审议各项报告特别是政府工作报告,本着对历史、对人民、对东原未来发展高度负责的态度,投好庄严的一票。
他的话讲得很实在,很到位,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就是要统一思想,确保省委、市委的人事安排意图顺利实现,确保王瑞凤副市长高票甚至全票当选市长。这是政治任务,也是组织纪律。
这类会议多少有些务虚,重在统一思想和强调纪律,但刘进京主任讲得还是比较到位,分寸拿捏得很好。简单讲了几句后,刘进京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的丁洪涛,语气恭敬地说:“李县长,请您给大家做指示。”
我笑了笑摆手指向了洪涛书记。
刘进京知道我不打算发言,就道:“同志们,下面请洪涛书记啊,作重要指示。”
丁洪涛面带微笑,一副沉稳持重、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仅从外表看,谁又能想到这位面色温和、气宇轩昂的县委书记,正不遗余力地、甚至有些急切地推动着那个在程序颇有争议的“下水道工程”和“县城美化工程”?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同志们啊,进京主任已经把该讲的意思都讲得很清楚、很透彻了。我呢,就不再多啰嗦了。只再强调一点:这次投票选举,关系到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的顺利产生,关系到东原市领导班子的平稳过渡,更关系到东原市未来的发展大局,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我相信,我们东洪县选出来的人大代表,都是有高度政治觉悟和强烈责任感的,是经得起考验的,一定能够守纪律、顾大局,圆满完成这项重要的政治任务。”
丁洪涛讲完,刘进京又惯例性地看向我:“县长,你还是给大家讲几句吧?强调一下。”
我知道,书记讲的话就是最高的指示,我笑着摆摆手,语气诚恳:“进京主任,洪涛书记讲得已经很全面、很到位了,把该强调的都强调了,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一切都按会议安排和洪涛书记、进京主任的要求进行就好。我相信同志们。”
刘进京也没强求,这类会议的表态性发言,核心意思到了就行。他又强调了一下会议期间的作息纪律、着装要求和往返行程安排等具体事项,会议在十点左右就结束了。
散会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场。丁洪涛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我说:“朝阳县长,你留一下,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简单沟通一下。”
其他干部见状,便心领神会地陆续起身,快步离开了会议室。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丁洪涛两人。
丁洪涛十分从容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我,说道:“朝阳啊,昨天下午我和城关镇的向建民、朱峰他们,又去城关镇转了转,重点看了看背街小巷的环境卫生管理情况。从调研的初步情况看,城关镇的同志们还是用了心的,工作有进展,街面比前段时间整洁了些。不过啊……”
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身体也微微前倾:“从现在的情况看,关键还是要解决污水问题。现在是秋天啊,问题还不算太突出。等到明年夏天,雨季来临,要是排水不畅,污水横流,就是你我这个县长、书记的脸上也无光啊。”
我点点头,接口道,语气平和:“丁书记,您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县城建设的一个短板,我已经跟财政局、建设局和城关镇都交代过了,争取尽快推动这个事情启动。民生问题无小事嘛。”
丁洪涛听完,点了点头,但语气依然带着明显的催促:“朝阳啊,这项工作,时间不等人啊。事情早晚都得干,晚干不如早干,被动干不如主动干。趁着现在还没到严冬,土地尚未封冻,施工条件还算可以,正是动工的黄金季节。我的意见是,要加快节奏。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一点我们要敢于放手,相信市场。具体的,我已经跟城关镇的向建民同志交办了,让他们先摸着石头过河,搞个样板段出来看看效果。”
我心里暗道,看来丁书记是铁了心要推这个工程,八成是已经给了那个白老板什么承诺,或者……双方已经有了某种默契甚至交易,才会如此上心,连基本的程序都想规避。
我面上不动声色,语气依然平稳,但强调着原则:“丁书记,支持县城建设,改善民生环境,这是好事,也是大事,请您放心,县政府这边一定全力支持,全力推动。但程序如果没走到位,仓促上马,即使干了,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议论,好事也可能办砸。我们还是要求稳,稳中求进。”
丁洪涛笑了笑,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似乎觉得我有些过于谨慎了:“朝阳啊,你多虑了。只要咱们两个主要领导思想统一,都支持的事情,在东洪县,还有谁会不支持?还能有什么阻力?放心大胆地去干嘛,出了成绩是大家的,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主要责任。”
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丁洪涛便夹起自己的笔记本,站起身说:“那就先这样。中午我还有点事,要去一趟光明区,见个朋友。晚上按照统一安排,各县的代表团都要入住市里的招待所了,到时候咱们再统一开个会。说不定于书记、王市长等市领导还会来各个代表团驻地看望一下代表。咱们县里的四大班子领导,也要分头到代表房间走走,关心一下代表的食宿,跟大家谈谈心,聊聊天,增进理解,凝聚共识嘛。这也是会议期间的重要工作。”
丁洪涛一出门,县委办刘明已经像影子一样在门口等候,十分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笔记本和茶杯。两人低声交谈着,有说有笑地朝县委办方向走去,显得关系颇为密切。
我随后也走出会议室,县政府办主任韩俊等在门口,从我手里接过笔记本,低声说:“县长,去看望吕连群主任的慰问品都准备好了,放在车后备箱了。另外,焦阳副书记那边也联系好了,她也要一起过去。”
韩俊接着问:“县长,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我说:“还是按咱们这儿的习俗吧,上午探望病人比较好。争取十一点多点到,看望完中午前赶回来吃饭,不影响下午工作。”
上车后,看到县委副书记焦阳已经在了。她今天穿了一身褐色羊毛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淡红色的丝巾,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显得干练利落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焦阳身材高挑,气质很好,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比晓阳还高出小半头。这么高的个子,拿着个小巧的皮包,倒不显得小气,反而有种别样的优雅气质。
焦阳说道:“县长,没想到您也要亲自去看望吕主任。您工作这么忙。”
我知道,按照张叔提醒的“和光同尘,静水流深”的道理,在县里工作,平衡和团结各方面力量很重要。
吕连群作为县委办主任,虽然和丁洪涛书记关系出现了明显裂痕,但他毕竟是县委常委,在县里工作多年,有一定的影响力。
这个时候去看望他,既是体现组织关怀,也是了解他真实想法和处境的机会,目的也是多方面的。
说实话,从内心来讲,我并不是十分认可吕连群这个人。他担任县委办主任,显得有些……过于精明,善于察言观色,或者说,他更多是忠于县委书记这个“职位”所带来的权力,而不是具体的人。
谁是县委书记,他就紧跟谁,缺乏一点起码的政治品格和忠诚度。
这种品性,时间长了,大家都能看出来。所以丁洪涛到任后,感受到他的这种“灵活性”,一直想调整吕连群的位置,但吕连群毕竟是县委常委,调整他需要合适的理由和时机。
上次爱卫会捐款被侯成功副市长在会上不点名批评,市纪委要求县里自查整改,本来是个调整他的机会。我一度也有意推动,但经过深思熟虑,尤其是张叔点拨后,我改变了想法,觉得在目前这个微妙时期,让吕连群暂时留在原位,维持平衡,或许更符合“和光同尘”的智慧。
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我们到了县人民医院。韩俊应该提前通知了院方,县医院的领导班子成员都穿着白大褂,颇为正式地在门诊楼前迎候。焦阳怕我认不全人,主动逐一给我介绍:院长朱培良、副院长兼外科主任、书记……
县人民医院条件比较简陋,大多是六七十年代建的红砖瓦房,医疗设备也相对落后。
县里财政紧张,每年像挤牙膏一样拨点钱用于医疗设备更新和房屋修缮,但远远赶不上设备换代和群众就医需求增长的速度。
东洪县人口基数大,病人多,加上医院里有几位从地区医院退休返聘回来的、医术不错的老专家坐诊,医院里倒也人来人往,显得颇为繁忙,群众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车、摩托车为主,偶尔还能看到拉病人来的架子车,显得有些杂乱和落后。
我知道院领导肯定想借机汇报困难,尤其是要钱、要政策,便主动开口,长话短说:“朱院长,同志们辛苦了!医者仁心,你们坚守岗位,为全县人民的健康保障做出了很大贡献。今天我和焦书记不是正式调研,就不听全面汇报了。朱院长,等有空了,我再专门安排时间听你们医院的工作汇报。”
朱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头发已经谢顶,他紧走两步,陪着笑说:“县长,您来一趟不容易,就给我们三分钟,简单汇报一下我们医院目前最紧迫、最需要县委、县政府支持的情况,行不行?就三分钟!”
看他这副急切的样子,我笑了笑,语气缓和:“朱院长,说吧,这次需要县委、县政府支持什么?只要不谈钱,都好商量。县里的财政家底你也清楚。”
朱院长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说:“县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一开口就是要钱,都把您要怕了。可这医院要发展,职工要吃饭,实在是没办法啊。”
焦阳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语气带着点调侃:“朱院长,你以前在卫生局当副局长,县里的财政家底你比谁都清楚。也就是李县长来了之后,想方设法开源节流,县里财政才稍微宽裕那么一点点,能给你们支持一些。”
朱院长连连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是是是,焦书记那个时候是教育局长,教育局和卫生局都是花钱的大户,李县长来了以后对我们卫生系统也很关心。”
我笑着说:“一分钟了。”
朱院长马上道:“县长,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医院现在有六百多医生护士和行政职工,今年又分来二十几个医专的学生。现在医院的旧家属院早就没房子了,年轻医生住宿很困难,有的只好在附近村里租房子住,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我们医院班子想着,能不能像有些单位那样,搞一次职工集资建房?解决一下职工,特别是年轻骨干的后顾之忧。”
我一听是集资建房,这是解决职工实际困难、稳定队伍的好事,只要操作规范,县里态度是支持的。我的态度积极起来:“朱院长,这是好事啊!县委、县政府一贯支持有条件的单位,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搞集资建房,改善职工居住条件。关键是土地,土地问题你们怎么解决?有现成的地皮吗?”
朱院长一听有门,赶紧说:“县长,我们医院自己院里是没地了,巴掌大点地方,都盖满了。我们想像地区人民医院那样,在城边上找块地,建一个新院区,连带职工宿舍区一起规划,长远发展。
我们初步看中了县城东头靠近公路的一块地,位置不错,交通也方便。但是……县长,您也知道,我们医院是效益一般,我们出不起那个征地补偿的钱啊。”
他看着我,带着恳求:“县长,您看,能不能请县里、城关镇支持一下,给我们免费划拨点土地?或者象征性地收点钱?”
我说道:“土地问题……涉及到规划、征地、补偿,比较复杂。我想想办法协调看看。你们想要多少亩地?”
朱院长一张口,报出一个数:“县长,我们想着,长远发展,怎么也得要二十亩地才周转得开。”
我吓了一跳,语气带着惊讶:“二十亩?朱院长,你这胃口不小啊。县城东头现在虽然看起来是边缘,但发展很快,地价也在涨。上哪找二十亩整块地?就是有,都给你们医院,其他单位怎么看?这样吧,安居才能乐业,我先想办法给你们协调十亩地。十亩地,好好规划一下,盖几栋楼房,解决职工的住宿,我看也够用了。”
朱院长一脸为难,试图争取:“县长,十亩地有点紧张啊……光盖宿舍楼可能刚够,但以后想扩建个门诊楼、住院部就没地方了。您看,能不能再批五亩?十五亩,十五亩我们就很感激了!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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