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杯酒释兵权”的企图失败后,果然如郑璃所料,开始了一系列小动作。他先是借故调整了部分中下层将领的职位,安插亲信,虽未触及核心,却也在逐步蚕食高长恭在军中的影响力。接着,又在粮草军械供给上诸多掣肘,意图从后勤上限制高长恭。
这些举动虽不致命,却如蚊虫叮咬,令人不胜其烦,更透露出高纬愈发坚定的打压之心。
兰陵王府内,高长恭尚能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但郑璃知道,若再不反击,只会让高纬觉得他们软弱可欺,进而变本加厉。
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她再次秘密修书,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入宫中,交到郑皇后手中。信中并无具体策略,只分析了当前局势的严峻,指出陛下对兰陵王的忌惮已深入骨髓,若不加以震慑,恐酿成大祸,届时国将不国,覆巢之下无完卵。信的末尾,她只写了四个字:“姐欲行险。”
郑儿接到信,看完后,指尖微微发颤。她明白姐姐的意思,这是要逼她在这深宫之中,行那雷霆手段,彻底扭转高纬的心思!此计若成,可保一时安宁;若败,则姐妹二人与兰陵王府,立时便是万劫不复!
她独自在椒房殿内踱步良久,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了姐姐,为了郑家,也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北齐,她必须赌这一把!
机会很快到来。高纬因近来诸事不顺,心中烦闷,在宫中饮酒至深夜,醉意朦胧间,又想起高长恭,不由得怨愤交加,对身旁的郑儿抱怨道:“皇后!你说四哥他……他就不能体谅体谅朕吗?他手握重兵,威震天下,让朕这个皇帝如何自处?!”
郑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惶恐之色,屏退左右,忽然跪倒在地。
高纬一愣:“皇后这是为何?”
郑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然:“陛下!臣妾有罪!有些话,臣妾憋在心中许久,今日即便陛下怪罪,臣妾也不得不说了!”
高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皇后有何话,但说无妨。”
“陛下!”郑儿泣声道,“您可知,您近日所为,已让朝中众将心寒!兰陵王殿下且不说,便是斛律光、段韶等老将军,近日也常聚在一起,唉声叹气,言道陛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只怕立再大的功劳,最终也难逃猜忌!陛下!北齐江山,是靠这些将士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若连他们都离心离德,一旦周国或是陈国再次来犯,谁还肯为陛下效死力?届时国门洞开,江山倾覆,陛下……陛下您又将如何自处啊?!”
她声泪俱下,字字诛心,更是将“众将心寒”、“离心离德”、“江山倾覆”这些最可怕的后果,赤裸裸地摊在了高纬面前!
高纬被这一番话震得酒醒了大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之前只想着如何压制高长恭,却从未想过,此举会引发整个军方体系的反弹!若真如郑儿所说,众将离心,那……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他们真敢?!”高纬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陛下!”郑儿重重叩首,“非是他们敢不敢,而是陛下逼得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啊!兰陵王功高不赏,反遭猜忌,今日是兰陵王,明日难道就不会是斛律光、段韶吗?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将军岂会不懂?陛下,您这是要将所有忠臣良将,都推向您的对立面啊!”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高纬耳边。他猛地想起近日几位老将见他时,那恭敬却疏离的态度,想起朝堂上那些武将们沉默的眼神……原来,他们早已心生芥蒂!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高纬冷汗涔涔而下。他之前只看到高长恭一人的威胁,却忘了高长恭背后,是整个北齐的军队!若因此事导致军方动荡,甚至兵变,那他这个皇帝,才是真的坐到头了!
“皇后……快起来!”高纬慌忙起身,将郑儿扶起,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是朕……是朕糊涂了!多亏皇后提醒!朕……朕日后定当善待功臣,绝不再行此寒心之事!”
他紧紧握着郑儿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此刻,在他眼中,郑儿不仅是他的皇后,更是点醒他、挽救他江山的贤内助!
郑儿靠在他怀中,掩下眼底的冰冷与疲惫,柔声道:“陛下能明白就好。只要陛下以诚待之,诸位将军必以死相报,北齐江山方可固若金汤。”
这一夜,高纬在惊惧与后怕中度过。而郑儿知道,她这剂“猛药”,终于起了效果。
次日,高纬一反常态,不仅驳回了所有针对兰陵王麾下将领的调职提议,还下旨厚赏淮南之战的有功将士,并亲自前往大司马府“探望”高长恭,言辞间极为恳切,仿佛前几日的猜忌与打压从未发生过。
朝堂风向,一夜逆转。
消息传回兰陵王府,高长恭看着神色平静的郑璃,已然明白其中关窍。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苦了皇后了。”
郑璃摇摇头:“妹妹身在局中,亦是不得已。只望陛下经此一事,能真正明白,何为社稷之本。”
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郑氏姐妹,一在朝外运筹帷幄,一在宫内行险一搏,终是为这风雨飘摇的北齐,也为她们各自守护的人,暂时稳住了一场塌天之祸。然而,帝心难测,这份安宁,又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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