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一大堆村民簇拥着吴天翊一行人往陈杨氏的老宅走去,众人都弃了车马步行,黑牛走在最前头,胸脯挺得老高,那张嘴就没停过,唾沫横飞地讲着在王府的趣事,引得村民们阵阵惊叹。
此时没人注意到,张寡妇母女正被几个眼尖的小媳妇围着,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她手足无措:
“张嫂,你咋也在小王爷的马车里呀?”
“俺刚才看你从那最豪华的马车下来,到底咋回事?”
“那马车坐得舒服不?里面是不是跟画里似的?”
……
哇草,这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张寡妇都一下不知咋应对,心想自己明明是跟陈翠兰她们一些女眷同乘一马车,咋又牵连上小王爷嘞!
这要是让小王爷知道,还不知道会咋想?
此时张寡妇那脸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俺是搭翠兰妹子的车,跟女眷们一起的……”
可这话在喧闹中压根没人细听,反倒让几个小媳妇眼神更暧昧了,吓得她赶紧闭了嘴。
这一路乱哄哄的,可把赵一他们这些侍卫愁坏了!
要不是吴天翊事前交代过“不得驱离村民,不得失了亲和”,他们早把人轰散开了——这么多人围着,万一混进个刺客,哪来得及反应?
可这一看让他们那老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喂,那位,说的就是你,穿红棉袄的那位,我说你羞不羞?你说你凑近就凑近呗,咋还动起手来?哇草,看,你手在摸哪儿?”
“还有你,咋连嘴都动上了嘞!”
……
赵一,马六心中是把那些吃着他家小王爷豆腐,不要脸的小媳妇大姑娘家问候了个遍,而且连那大大咧咧只顾吹牛显摆的陈翠兰给埋怨上了。
你说你这小王妃平时咋看你吃醋比谁都厉害,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家相公被围着“占便宜”,咋就纹丝不动?
可埋怨归埋怨,吐槽归吐槽,他们几人可把那双招子放得远远的。
在他们眼里, 自家小王爷被人吃吃豆腐也不会少块肉,连人家媳妇都无所谓,自己这个做侍卫的还有啥意见?只要不要对他们家小王爷有实质性伤害,你爱咋滴就咋滴!
如果他们这种想法让吴天翊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在他们那结实的大腚狠狠来一脚,咋滴,老子的名节就那么不值钱?
于是乎,原本一刻钟的路程,愣是走了半个时辰!
一来是陈杨氏人缘好,没走几步就有这家的婶子,那家的老爷子出来打招呼,二来是黑牛和陈翠兰这俩“显眼包”一路显摆,一会儿掏块城里的糖给小孩,一会儿跟人炫耀身上的锦缎,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功夫!
话是这么说,好歹也算是走到老宅,这一路上吴天翊还真担心他那没心没肺的大媳妇把头上的那支价值连城的赤金点翠步给送出去!
不过现在他也知道曾几何时的那些大大们对着一众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那张笑脸是何等的痛苦,你看他现在整张脸都有些僵硬起来!
想想回去得让那胖嘟嘟的小菊儿好好按摩按摩,否则最起码三天不能笑了!
为啥?那不是都笑抽筋了呗!唉,原来想做一个亲民的领导也是这么不容易呀!
一来到老宅,吴天翊赶忙让老族长还有老村长把他带来的那几车东东,分出去,至于怎么分他就不管了!
至于请老村长他们进屋喝茶那就免了,自己这张俊脸还抽着筋嘞!
这不,刚歇口气,他就听见院外传来动静,等他跟着陈杨氏走出去一看,原来是邻居铁子一家跑了出来。
铁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身后跟着媳妇彩凤、大儿子旺进、大儿媳妇大云,还有十岁的小女儿土妮。
此时铁子一家人看着陈杨氏、陈翠兰和杨翠姑的装束,都惊呆了!
此时的铁子心里直犯嘀咕:我的娘哎,这衣裳得花多少银子?怕是把俺家十亩地卖了都买不起!
彩凤更是眼睛都看直了,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打补丁的粗布褂子,暗自咋舌:杨婶子这珍珠缀的褙子,估摸着比县太爷家夫人穿的还体面,翠兰丫头那裙子上的花,咋跟活的似的?
此时十岁的土妮躲在彩凤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娘的衣角,只敢探出半个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陈翠兰头上的步摇转,扯了扯彩凤的袖子小声问:“娘,翠兰姐头上那亮晶晶的是啥?咋跟画里仙女戴的似的?”
此时在他们眼里这陈杨氏和陈翠兰这哪还是以前穿着粗布衣裳、在田埂上忙活的农家妇人?
他们站在院门口,手都不知往哪放,局促地搓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铁子兄弟,彩凤妹子,你们来啦!”陈杨氏率先走上前,笑着拉过彩凤的手。
彩凤被她手上的玉镯子晃了晃眼,慌忙把手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婶子,您这衣裳……可真体面!翠兰丫头也是,跟仙女似的!”
铁子也跟着憨笑:“是啊杨婶子,您这回来,可真是大变样了!”
陈杨氏听了,连忙摆了摆手,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没变没变,俺还是以前那个杨婶子!快进屋,俺让翠兰给你们拿点城里的点心尝尝!”
刚进院,他们就见老村长带着几个人往祠堂方向搬物资,车上的布匹、点心堆得像小山似的。
陈翠兰眼尖,一把拉住跟在后面的大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大云嫂子,等下祠堂分东西,你们家别去凑热闹了!”
这话刚好被转身的彩凤听见,她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嘴撇着嘟囔:“咋就没俺们家的份?那东西是给全村人的,俺们家也是陈家村的呀!”
铁子一听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上前两步拽了拽彩凤的胳膊,低声呵斥:“你这娘们懂啥!”
“咱家旺财跟着小王爷,刚回来就给家里带了多少好东西?而且那些坊子小王爷还给咱那啥?现在咱家的日子在村里哪个能比得上?你这娘们还觉得不够?真是,咋还说着浑话?看俺回去咋收拾你!”
彩凤被训得脸一红,虽还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吭声。
铁子转头对着陈翠兰憨笑:“翠兰丫头说得对,俺们家不缺这些!小王爷对咱够好的了,咋能再占村里的便宜?”
说着就撸起袖子,对旺进喊:“快,把堂屋的门拆下来搬到廊下,给侍卫们歇脚用!再把东、西几间屋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住得舒坦点!”
旺进应声就去忙活,大云也要跟着进屋收拾,一下就被陈翠兰拉着进去。
铁子自己则扛起院角的木墩,往侍卫们身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各位官爷,受累了,快坐下来歇歇!俺去烧点水,给你们解解渴!”
那股子热络劲儿,跟招待自家亲戚没啥两样!
吴天翊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心里满是触动,甚至对铁子这憨直的汉子又高看了几分——铁子一家还是这么实诚!
以前陈杨氏母女日子不好过,多亏这家人时常帮衬,今天送些吃食、明日下地帮忙、可没少帮她们干些粗活。
按陈翠兰的性子,哪会少了他们的东西?刚才让大云别去领,估计是觉得祠堂分的那些糕点布匹都是寻常物,回头要给他们更好的。
果不其然,吴天翊正想着陈翠兰会如何安置铁子家的礼物,就见她抱着个描金绣凤的锦盒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呆子,俺把这些首饰送给大云嫂子和彩凤婶,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咋会介意嘞?都听您的!”吴天翊赶忙嬉皮笑脸地应着,心里却暗自嘀咕:“嘿嘿,你说我敢介意吗?我又不欠抽犯贱!只要你别把身上戴的、还有我母妃特意给你的那套点翠头面送人,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陈翠兰一听这话,抬手就重重拍了下吴天翊的肩膀,傲娇地仰起下巴,满意地嚷道:“嗯,算你识相!”
说说完她也不管被拍得一个踉跄、满脸苦涩的吴天翊,扭着腰肢就往屋里走,刚跨进门又突然转头喊道:“对了,呆子!待会儿,你给铁子叔家送三匹云锦、两盒人参去!要最好的那种!”
“得令,姑奶奶!小的这就去办!”吴天翊故意弓着腰,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还顺带拱手作揖。
他这夸张的模样,顿时让陈翠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不过心里却甜滋滋的——这呆子还是以前那个任凭她拿捏的呆子!哼,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她保管揪着他的耳朵绕着院子跑三圈!
可陈翠兰不知道,她这娇蛮又带着亲昵的一幕,全落在了廊下的陈杨氏和正帮着摆点心的土妮眼里。
土妮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困惑地对着陈杨氏说道:“杨奶奶,翊哥儿真的是王爷吗?俺咋看他一点都没变,还是整天被翠兰姐欺负呀?”
在她眼里,王爷都该是高高在上、没人敢惹的,可吴天翊却对陈翠兰言听计从,实在不像。
陈杨氏正想开口解释,怀里抱着的妞妞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小身子一扭,奶声奶气地为吴天翊辩解起来。
她皱着小小的眉头,鼓着腮帮子,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哼,土妮姐,锅锅王爷!厉害!坏蛋都被锅锅打跑啦!”
说着还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拳头,接着又指着陈翠兰进屋的方向,撅着小嘴说:“嫂嫂坏!打锅锅!”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歪着小脑袋补充道:“锅锅说,打是亲,骂是爱!嫂嫂爱锅锅才欺负锅锅的!”
这小不点颠三倒四的一席话,土妮听得云里雾里,半个意思都没琢磨透,只能茫然地看着陈杨氏,眼神里满是“求翻译”的渴望。
突然妞妞一个转身,仰头望向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的陈杨氏,努了努粉嫩的小嘴,很不满意地嚷嚷道:“奶奶!妞对哦!”
“对,对!妞妞说啥都对!”陈杨氏连忙收住笑,慈爱地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宠溺。
这下妞妞才满意地瞪了一眼还一脸懵逼的土妮,小下巴扬得高高的,像只打赢了架的小母鸡。
此时就听陈杨氏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土妮呀,翊哥儿当然是王爷啦!只不过他心里记着陈家村的情分,待俺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亲!”
“俺家翠兰也是好福气,不知是上辈子积了啥德,才能找到翊哥儿这样把她当成心肝宝贝的相公。这要是换成别家的王爷公子,哪能容得下她这般性子?早就翻脸了!”
这话看似是跟土妮这十岁的小妮子说的,可字字句句都是陈杨氏藏在心里的真切想法——她这辈子最牵挂的就是孙女,如今看到陈翠兰能被吴天翊这般疼宠,哪怕身份悬殊,也能活得这般自在,她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可此时陈杨氏口中的那个翊哥儿正站在门边望向屋里,他隐约能看到陈翠兰正拉着彩凤和大云的手,喜滋滋地打开锦盒炫耀首饰,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其实陈杨氏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个有着前世近五十岁灵魂的吴天翊来说,身份、规矩、世俗眼光,在这份纯粹的情谊与偏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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