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里满是芳色,绿草与鲜花争相斗艳,可庭前立着的人,却像从寒窟里爬出来的。
她毛发杂乱,积雪结块缠在发丝间,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与眉峰都沾着雪粒。
半遮面的围兜又脏又破,补丁东一块西一块,根本经不起风吹。
明怨生怔怔地望着她,四目相对时,旧日情意在眼底翻涌。
冻得削瘦,手臂发红的姑娘,缓缓挤出个笑面。
“主上。”
一声轻唤,藏着多年未见的思念。
她从没想过,主上会变成如今模样。
明怨生仍在发懵,意外如潮水将他淹没。
他愣愣的抬手,眨眼间泪珠滚动。
一侧,广邺已然泣不成声,捂着面颊才让人看不出他的失态。
突然,明怨生左臂一扬,将姑娘揽入怀中。
他摸着姑娘瘦弱的后脑,唇角颤抖。
“……霜、霜。”他用陌生的口吻,去念这份过往的名讳。
明怨生闭上眼,泪河顺着睫山滑下。
广邺猛地扑过来,闯入二人的拥抱。
“呜啊啊!!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明怨生露出苦后思甜的笑,他抬起手臂将广邺一同搂住。
三人抱在一块,彼此依偎着汲取暖意。
此时正在庭内走动的凤游,瞧见这一幕满心诧异。
这是怎么了?
为何莫名抱在一块痛哭。
嚎啕的哭音,震落了院子里的花蕊。
霜,是明怨生自幼的死士,在他心中的份量,同妹妹裴憬意相同。
事后,他亲自领着霜去安顿。
两个话少的人,说的比广邺还多。
夜晚,就伴着苦和笑,悄悄离去。
翌日,凤凰的空间之门,要开启了。
屋内只留明怨生一人,其余伙伴都在堂中落座,忐忑等候。
时辰一到,凤游便站在庭院的阵心,结印施法。
“空门启,灵途引,以阵为锚,召君魂至!”
咒音落下,凤游周身突然卷起狂风。
风击风铃,叮铃声急促如鼓点。
风拍门窗,啪嗒声接连不断。
明怨生站在屋舍,望向庭院的中心。
骤风穿堂而过,他立在中间,稳如磐石。
片刻后,一声凤凰唳啸刺破长空。
凤游头顶升起一尊真凰虚影,它振翅长鸣,随即扑棱着羽翼飞入里屋。
凤凰真体浩瀚庞大,入屋后却自行缩小。
明怨生目光追随而去,紧张不已。
只见,虚影停在尸首的上空,凤羽覆盖姬怀全身,渐渐化为一个浮空的人影。
凤凰现身,火焰在虚影里,似遇到山谷中的风一般,不停上涌。
她像坠入悬崖那般浮着,发丝纷飞。
凤凰念着咒术,手慢慢浮上尸首的胸膛,盖在那一半的凤凰图腾中。
“以凤为凭,融残为一。七彩为引,凰身为铸。承吾始祖之焰,助尔塑涅盘之躯。”
话落,源源不断地凤凰源力,顺着她的手臂涌入姬怀体内。
凤凰阖眼,“吾的后裔,接纳源力,跟随吾的指引,走向涅盘之路。”
“来日,愿你永不熄灭凤火,驰骋天际。愿你永不被束缚羽翼,随心翱翔。”
凤凰看着尸首,不似对待玹灵子的那般鄙夷,而像看待自己的后族一样,怜悯温和。
源力供给不过多时,凤凰的虚影愈发淡漠。
最后一眼,她留给了明怨生。
一阵啁唳,凤凰离开了此地。
可事情并未完结。
原本白云悠悠的天空,骤然聚拢起漫天黑云,乌压压的雨幕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天雷,劈!”
浩瀚的高空,传来一道震鼓的雷响。
明怨生瞥了眼屋外潇潇而下的雨,知道是谁的把戏。
“望舒·寒月一现,诛邪退散!”
此时,坐在堂内的客卿,纷纷窜入空中。
神族不可能不加以遏制,哪怕希望渺茫,也会想打搅一二。
因此,玉鸾等人也为此准备着。
外头迅速交火起来,庭院里的凤游则提着衣摆奔入屋内。
她立即寻到榻边,用自己的法术,稳固凤凰源力的给予。
明怨生快步跟上,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法术。
“啪啦!”
忽而,高空防御终有疏漏,一道天雷劈在屋舍外沿。
明怨生眼中怒火骤升,单手一抬,凝诀咒喝。
“明怨·相柳真身,斩无赦!”
随他话落,那具曾驰骋战场的庞大真身,在妖都上空骤然显现。
它囊括住阻碍雷电的众人,大刀阔斧,一刀朝着天云劈去。
“哇啊!!!”
顿时,哀嚎响彻云霄,黑雨中劈出一道光痕。
玉鸾等人有所惊讶,明怨生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须臾,云海中的残将,骑着滕云撤退了。
天顶恢复一副亮色,黑雨就此停歇。
凤游的稳固术不用施展多久,里外都安定和平时,她的施法也结束了。
“好了,如此便成了。”
明怨生立刻上前,目光落在姬怀脸上。
姬怀的身躯已恢复血色,不再是那副惨白模样。
凤游缓缓起身,交代着:“先祖方才传话于我灵海,说半凤之体凝结与涅盘都需要时间,复生的人又极为特殊。她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需要一千年。”
“一千年……”明怨生喃喃着。
还好,不算太久。
凤游点了点头,“嗯。”望向榻上的人。
“先祖还说,此次复活的并非姬怀,而是背负天神使命的玹灵子。一千年已算短促,若靠他自身复生,至少需五千年光阴。”
“还有一事,妖皇需提前知晓——复活后,他不再是那个活蹦乱跳、聒噪鲜活的凡人姬怀了。希望你,正视这一点。”
明怨生依在床边的踏阶旁,牵起那有温度的手。
“无碍,他们本就是一人,没有分别。一千年,我等得起。”
听见此般回答,凤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她最后嘱托道:“玹灵子有一特点,金发金眸。待他这一头乌发全部变为金丝时,人便回来了。”
“相信……那一定是极美的颜色。”凤游望着人,轻轻一声。
而后,她理了理衣袖,“先祖那边还需我照顾,我便先走了。”
明怨生侧首,缓缓起身。
他躬身行礼,“多谢凤祖相助,此恩我已铭记于心,愿永世相报。”
随后,他在手中画符。子夜的神印在掌中显现,他从里头抽出一丝神力,装于瓶中递给凤游。
“这缕神力,还请一并带回吧。”
凤游接过瓶子,微微躬身。
她从空间阵法中离去,人走后留在此地的凤羽尽数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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