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纬立于殿中,四周的目光如织,烛火映照着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庞。他心念电转,既要应对石锦朝的刁难,又不能过于露锋芒,更关键的是,那珠帘后的身影牵动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略一沉吟,抬眼望向御座上年轻的皇帝,又似无意般扫过凤座方向,朗声吟诵:
“金殿祥云绕,瑶池瑞气生。
圣主承天运,万寿映辰星。
山河同贺岁,四海共升平。
愿效犬马劳,千秋辅帝京。”
这首诗工整庄重,既符合万寿节的喜庆氛围,又表达了忠君报国之心,也隐隐回应了石太傅对他结党营私的指控——他张经纬要辅佐的是皇帝,是朝廷,而非任何党派。
“司马罡率先拍手称赞,“愿效犬马劳,千秋辅帝京!张爱卿忠心可鉴!”
赵明诚捋须点头:“诗风稳健,气度不凡,确是应景之作。”
就连石锦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波暂告段落之际,晋王司马烜忽然抚掌笑道:“张县令文采斐然,令人钦佩。不过,小王的寿礼已至殿外,或许比诗词更加应景。”
他击掌三下,殿门大开,四名力士抬着一个覆着红绸的巨物稳步而入。那物件似笼非笼,隐约可见其中有什么在躁动不安地低吼。
“陛下,娘娘,”司马烜躬身一礼,“此乃臣遍寻南疆,偶得之祥瑞——一头通体雪白的异兽,当地土人称之为‘玉麒麟’!”
红绸掀开的刹那,满殿哗然。
只见精铁打造的笼中,困着一头形似猛虎却头生独角的异兽,它通体毛发如雪,在烛火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凶戾地扫视着殿内众人。最奇特的是,它额间那只独角,在光线折射下竟隐隐泛着血色的光泽。
“麒麟血……”张经纬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死死攥紧拳头,才抑制住内心的震动。李太医所说的“麒麟血”,莫非就是指这异兽之血?
司马烜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经纬一眼,继续道:“古籍有载,麒麟乃仁兽,其血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臣得此祥瑞,不敢私藏,特献于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愿我天朝祥瑞永驻!”
他这番话,明着是献给皇帝,暗地里,却像是对张经纬此前在驿馆威胁的回应——你要的麒麟血,就在眼前,但能不能拿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石玲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深知这位皇叔手段,献上如此“祥瑞”,绝不仅仅是为了贺寿。而张经纬眼中瞬间燃起的炽热,更让她心中莫名一紧。
“皇叔公此礼,太过珍贵了!”司马罡毕竟年少,见到如此奇兽,兴奋地站起身,几乎要走下御座近观,却被石玲玲用眼神制止。
“晋王殿下果然忠心可嘉。”石玲玲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威仪,“如此祥瑞,确该好生供奉。只是此兽看来野性未驯,置于宫中恐有风险。依哀家看,不如先交由禁苑兽圃,命专人看管驯养,待其温顺些,再供陛下观赏不迟。”
她轻描淡写,便将这烫手山芋暂且搁置,既未接受也未拒绝,更断绝了有人想立刻取血的念头。
司马烜似乎早有所料,从容笑道:“娘娘思虑周全,小王遵命。”
然而,石锦朝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张经纬:“张县令,方才听闻尊夫人之疾,正需这麒麟血为引。如今祥瑞就在眼前,岂不是天意?想必张县令此刻,是殿中最欣喜之人吧?”
这话毒辣至极,直接将张经纬架在火上烤。若他表现急切,便是承认结党晋王、别有用心;若他无动于衷,又显得此前为妻求药之言虚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张经纬身上。
张经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只“玉麒麟”身上移开目光。他面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陛下,娘娘。晋王殿下献此祥瑞,确为国之吉兆。臣为陛下贺,为天朝贺。至于臣妻之疾……臣相信太医院圣手如云,李太医既已开具处方,假以时日,定能寻得良药。臣,不敢因私废公,更不敢妄动关乎国运之祥瑞。”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皇帝的颜面,又撇清了自己与晋王的关系,更表现出克己奉公的姿态。
石玲玲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莫名一痛。她知道他在强忍,知道他此刻内心定然焦灼万分。这种理解让她几乎要开口为他解围,但太后的身份和理智让她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司马罡却被张经纬的“深明大义”感动了,连连点头:“张爱卿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太医院那边,朕会亲自督促,定要寻得医治尊夫人的良方!”
“谢陛下隆恩!”张经纬再拜,低下头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小皇帝的承诺固然暖心,但这“玉麒麟”的出现,无疑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旋涡中心。晋王此举,是示好,也是胁迫。
宴会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祥瑞”而变得微妙起来。接下来的歌舞表演,尽管依旧华丽,但许多人已是心不在焉。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度晋王的真实意图,以及这头“玉麒麟”将会在朝堂掀起怎样的波澜。
张经纬如坐针毡,他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石锦朝的审视,晋王的玩味,赵明诚的探究,以及……珠帘后那道他无法准确解读,却让他心跳失序的视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后以皇帝需早起接受百官朝贺为由,宣布宴席散场。
百官依序告退。张经纬随着人流走出西苑,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中衣已被冷汗浸湿。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宫殿,心中五味杂陈。
“张县令。”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经纬回头,只见晋王司马烜在不远处负手而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张经纬拱手。
“本王的礼物,张县令可还满意?”司马烜踱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你要的麒麟血,如今就在禁苑。至于能否到手……就看张县令接下来的‘表现’了。”
张经纬瞳孔微缩:“王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司马烜轻笑一声,“只是提醒张县令,你我合作,贵在诚心。军行坊的生意,本王很满意。希望后续……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毕竟,灵儿的病,耽搁不起啊。”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经纬的肩膀,转身离去。
看着晋王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张经纬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明明灭灭。他深知,自己已被彻底卷入削藩与反削藩的斗争核心,而玲玲……太后的身份,更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他面前。
……
“经纬。”刘延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担忧,“今日殿上,你太冒险了。”
“老师,学生别无选择。”张经纬苦笑。
刘延之叹了口气:“晋王献兽,意在逼你站队。太后将其暂押禁苑,也是对你的回护。只是……这局面愈发复杂了。”
“学生明白。”张经纬望向禁苑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但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能迎难而上。麒麟血,我一定要拿到手!”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
石玲玲卸去钗环,对镜自照,镜中人眉眼依旧,却平添了几分倦意。
心腹宦官低声禀报:“娘娘,已探清了,晋王献兽后,在宫门外与张县令有过短暂交谈。”
“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晋王似乎……拍了拍张县令的肩膀。”
石玲玲挥手屏退宦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镜面。
司马烜到底想做什么?
张经纬……你又会如何选择?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高阳县那个夜晚,月光下,那个带着几分痞气却又目光清亮的年轻人,“玲玲姑娘,许个愿吧!”
如今,他入了这天下最讲规矩,却也最不守规矩的樊笼。
而她,也是这樊笼中的一只鸟。
夜还很长,长安城内的暗流,随着万寿宴的结束,正悄然加速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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