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八年正月伊犁河畔
寒风卷着雪花,在伊犁河谷间呼啸盘旋。
李过勒马立于河岸高地。他身后,三万军民正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搭建着营寨。
“将军,”
工部派来的匠作刘大友搓着冻僵的双手,指着河对岸一片平坦的草场,
“那里地势平坦,取水方便,正是建卫的好地方。”
李过目光如炬,缓缓摇头:
“你看对岸那片高地。”
他扬起马鞭,指向河北岸一处陡峭的山岗,
“背靠天山余脉,三面悬崖,俯瞰整个河谷。敌军来犯时,可依险据守;太平时节,能监视四方。这才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大友恍然大悟:
“将军高见!只是那处取水不便,建材运输也困难。。。。。。”
“困难可以克服。”
李过斩钉截铁,
“传令下去,明日全军移驻北岸。先挖井取水,再修栈道运料。”
建设伊始,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
当地哈萨克牧民对突然到来的大军心存疑虑,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有几个胆大的青年骑马在营地外围逡巡,眼神中满是警惕。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通译哈桑忧心忡忡,
“牧民们担心我们会抢占他们的草场。”
李过沉思片刻,解下佩刀:
“备马。哈桑,随我去拜访部落首领。”
他们沿着伊犁河向上游走了二十里,来到一处冬牧场。
毡房如白云般散落在雪原上,见到明军到来,牧民们纷纷躲进帐中。
最大的毡帐内,年迈的部落首领阿布来正襟危坐,几个儿子按刀立在身后。
“尊贵的将军,”
阿布来通过哈桑传话,
“不知大明军队来到我们的牧场,所为何事?”
李过盘腿坐在毡毯上,示意随从抬进来两箱礼物:
“我们不是来抢夺草场的。”
他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茶叶、布匹和铁器,
“等开春后,我们在对岸要建一个市集。你们可以用羊毛、马匹来交换这些货物。”
阿布来抚摸着光滑的绸缎,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随即又摇头:
“汉人官员我们也见过不少。准噶尔人当初也说得很好听,最后都要我们纳贡。”
李过哈哈大笑,命亲兵抬进来一块青石碑:
“这是大明元辅魏渊亲笔题写的《安民告示》。”
他指着碑文逐字解释,
“上面写得明白:三十税一,永不加赋。若有违背——”
“锵”的一声,李过抽出佩剑,将一支箭矢斩为两段:
“犹如此箭!”
帐中众人无不动容。
次日,李过亲自带着军中医官,为部落里的病人诊治。当老牧民库尔班的咳喘被针灸治好时,整个部落都轰动了。
“大明军队真的不一样。”
库尔班拉着阿布来的手说,
“他们不仅不要我们的贡品,还给我们治病。”
更让牧民们惊讶的是,李过下令士兵帮助牧民修缮被风雪损坏的羊圈。当看到明军士兵顶着寒风搬运石块时,几个哈萨克青年也默默加入进来。
开春后,伊犁卫的建设全面展开。
让工部官员惊讶的是,越来越多的牧民主动前来帮忙。他们熟悉当地地形,知道哪里可以采到最好的石料,哪里可以找到黏土。
“李将军,”
阿布来的长子赛里克指着山腰一处岩层,
“那里的石头最适合砌墙,我们祖祖辈辈都在那里采石。”
在牧民的帮助下,采石效率大大提高。
更令人感动的是,牧民们还送来了上百车干草,用于和泥砌墙。
四月春暖,伊犁卫初具规模。
在李过的特别批准下,第一个市集在卫城外的空地上开张了。来自中原的商队带来了茶叶、瓷器、绸缎,牧民们则用羊毛、皮革、牲畜来交换。
“这样一块茶砖,只要三张羊皮?”
老阿布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准噶尔人要十张羊皮呢!”
李过站在新筑的城墙上,望着热闹的市集,对身旁的将领说:
“看到了吗?这就是元辅说的‘经济征服’。当我们给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时,他们自然会归心。”
夕阳西下,伊犁河泛起金光。
新城墙上,“大明伊犁卫”五个大字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远处牧民帐篷中飘起炊烟,与军营的炊烟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描绘出一幅新的画卷。
李过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但要不了多久,这座新城就会成为大明在西域最坚固的堡垒,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桥梁。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风雪交加的正月,始于那块镌刻着承诺的青石碑。
碎叶川的春水裹挟着天山雪沫,潺潺流过荒废已久的唐代古城遗址。
刘文秀立马高岗,望着脚下绵延数里的断壁残垣,不禁感慨万千。
这里曾是诗人李白的故乡,丝路上最繁华的枢纽之一。
“将军,”
副将指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
“碎叶川水源充沛,可建水车十座,足以供应万人大城。只是。。。。。。”
他忧虑地环视四周,
“此地四面平旷,无险可守。”
刘文秀轻抚短须,成竹在胸:
“元辅早有妙计。”
翌日,碎叶川畔竖起数十面告示牌。通译们用阿拉伯语、察合台语高声宣读:
“大明征募筑城工匠,日付米三升,肉半斤!”
消息如野火传遍草原。
起初牧民们远远观望,直到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试着搬了半天石料,当真领到沉甸甸的粮袋,人群顿时沸腾了。
“是真的!汉人说话算话!”
“我一家老小这个冬天不用挨饿了!”
短短旬日,工地上汇聚了来自葛逻禄、回鹘、粟特等各族民众。刘文秀特意将不同部族混编劳作,突厥人开采石料,回鹘人烧制砖瓦,汉人士兵负责技术指导。
工地上升起百余处炊烟,每到饭时,米香肉香弥漫四野。
更令人称奇的是新城设计。
刘文秀召集工匠,在沙地上画出五角星形城郭图样:
“每角建敌台三座,置红衣大炮一门。城墙高四丈,底宽三丈,马道可并行四骑。”
老石匠抚摸图纸,啧啧称奇:
“这般星形城堡,敌军无论攻哪面,都要暴露在另外两面的炮火下!”
施工期间,刘文秀每日巡视。
见粟特人烧制的青砖格外坚实,当即赏羊十头;发现葛逻禄青年善驯马,便委以运输监工之职。各族工匠争相献技,工程进度竟比预期快了半月。
六月盛夏,新城初具规模。
五道棱角分明的城墙如巨鹰展翼,72门火炮森然列阵。
城内街巷如棋盘纵横,官署飞檐斗拱,军营旌旗猎猎,市集商棚连绵,更有三十亩屯田试验种植中原谷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东学堂。
青瓦白墙的院落里,三十余名各族孩童正跟着老秀才诵读《千字文》。一个维吾尔男孩紧张地站在院中,用生硬的汉语背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当他背到“孔怀兄弟,同气连枝”时,正遇魏渊巡至门前。
“好!”
魏渊抚掌大笑,亲切地抚摸男孩头顶,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阿。。。阿迪力,十岁。”
男孩红着脸躲到先生身后。
老秀才连忙解释:
“这孩子父亲是筑城的石匠,见学堂管吃管住,就把孩子送来了。”
魏渊环视学堂,见墙上挂着汉文与阿拉伯文对照的《千字文》,满意地点头:
“文秀深得我心!此城不仅要驻军,更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他信步登上北门敌台,远眺碎叶川两岸新垦的农田:
“当年班超经营西域三十载,靠的不仅是弓马,更是教化。你要记住,这座城将来要成为西域的文明灯塔。”
临行前,魏渊特意视察了军民共建的水渠。
见突厥老汉与汉人士兵并肩清淤,回弋妇女给施工队送来自酿的马奶酒,不禁感叹:
“这才是长治久安之象。”
夕阳西下,新城沐浴在金光中。阿迪力带着学堂的孩子们爬上城墙,朝着远去的仪仗大声背诵:
“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童声琅琅,随着碎叶川的流水飘向远方。刘文秀望着城下炊烟袅袅的民居,知道这座星形城堡守护的不仅是疆土,更是刚刚萌芽的文明火种。
三个月后,当第一支阿拉伯商队抵达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座名为“大明碎叶卫”的新城,已是商铺林立、书声琅琅的繁华之地。
而在学堂毕业的阿迪力,后来成为西域都督府最年轻的通译官之一,这正是后话了。
怛罗斯河谷的七月,热风卷着黄沙,吹拂着这座正在重生的古城。
曹变蛟站立在新筑的城墙上,望着城外络绎不绝的商队,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将军,这已是本月第三起劫案了。”
副将递上案卷,
“阿拉伯商队昨夜在城西三十里处遇袭,损失丝绸二十驮。”
曹变蛟一拳砸在墙垛上:
“这些马贼太过猖獗!传令,增派巡逻兵力,特别要加强夜间的警戒。”
然而,接连数日的清剿收效甚微。马贼熟悉地形,来去如风,明军骑兵在广袤的河谷中难以捕捉他们的踪迹。
就在曹变蛟焦头烂额之际,魏渊的巡边队伍抵达怛罗斯。
听完汇报后,魏渊并未立即表态,而是带着曹变蛟微服巡视城中的市集。
市集上人声鼎沸,阿拉伯商人叫卖着地毯,印度商贩展示着香料,撒马尔罕的匠人敲打铜器,汉人商贾陈列着瓷器。各族语言交织,货币流通不息,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变蛟,你看。”
魏渊指着往来穿梭的商队,
“这里的繁荣系于商路,而商路的安全,不能单靠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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