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讯,魏渊心中亦不免泛起一丝物是人非的波澜。
如今,坐在次辅位置上的,是年富力强的郑成功。
他面容英挺,目光湛然,既有水师统帅的果决,又带着处理复杂政务历练出的沉稳。
见到魏渊,他起身行礼,姿态恭敬,眼神中却并无谄媚,只有对前辈功绩的敬重与对自身能力的自信。
三辅则是黄轩,这位追随魏渊近20年的、精通经济与内政的干吏,以务实和高效着称,是魏渊政策坚定的执行者与完善者。
原本的辅臣朱以海(鲁王)已退出,取而代之的是皇帝的亲弟朱慈炯,封惠王。
其入阁,更多是象征皇族对内阁事务的参与与监督,代表着皇权与相权在明面上的一种融合与平衡。
而最让魏渊感到一丝家族延续与欣慰的,是他的侄子魏文正,由能力卓着的东北巡抚,擢升入阁,成为辅臣之一。
他代表着魏氏家族在政治上的新一代力量,也象征着魏渊所构建体系的内部传承。
另一位新晋辅臣,则是战功彪炳、以忠勇着称的李定国,他入阁并兼理日益重要的朝鲜半岛事务,体现了军事力量在帝国决策层中依旧占据的关键地位。
此外,杨寅、魏明、李岩、秦牧阳这四位核心干臣依旧在任,他们是魏渊权力体系中最为稳固的基石。
魏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张汇聚了老一辈基石、中年栋梁、皇族代表、军方悍将乃至家族新锐的内阁成员名单。
这就是如今掌控着这个横跨欧亚庞大帝国日常运转的核心团队。
新旧交叠,权力格局在微妙地演变,但毫无疑问,他魏渊,依然是那个能够凝聚各方、定鼎决策的绝对核心。
他走到那张属于元辅的座椅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用手轻轻拂过光滑的扶手。
西征的尘埃已然落定,但帝国的巨轮仍在航行,前方或许风平浪静,或许暗流涌动。他感到疲惫,但也感受到了肩膀上那无法卸下的、更为沉重的责任。
孩子们已经长大,朝堂上新人辈出,而他,这位刚刚步入不惑之年的帝国掌舵者,还有太多未竟之事,需要在这新的棋局上,继续落子。
永熙十七年的春日,京师褪去了冬日的肃杀,杨柳抽新,暖阳和煦。
然而,位于皇城根下的内阁值房内,气氛却依旧凝重如铁。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权力与远略的深沉气息。
值房西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的巨幅《坤舆万国全图》。
地图之上,从京师向西北延伸,广袤的漠南漠北、西域故地,直至刚刚臣服的沙俄大片领土,皆被醒目的朱红色精心勾勒,象征着大明近年来西征的赫赫武功,帝国的陆上疆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
但此刻,魏渊并未将目光流连于那片象征着无上荣光的朱红之上。
他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穿越了地图上山川河流的脉络,牢牢地锁定在东南方向那片蔚蓝海域中的一座岛屿——被标注为“东番”的台湾。
他的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大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时机,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积郁已久的情愫。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是内侍恭敬的通报:
“元辅,郑次辅奉召觐见。”
“宣。”
魏渊转过身,脸上的凝重未减。
郑成功大步走入值房,他身着麒麟补服,腰佩宝剑,一双虎目依旧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叱咤风云的英气。他依礼参拜:
“郑成功,参见元辅!”
“大木来了,不必多礼。”
魏渊的声音打破了值房的寂静,他罕见地用了郑成功的字,语气沉凝,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他抬手,指向地图上的台湾岛,
“且看此处。”
郑成功顺势望去,目光一凝。
“西陆暂安,欧罗巴诸邦慑于我兵威,暂无异动。然,”
魏渊的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直指核心,
“我东南海疆,犹有遗珠之憾,是我大明版图之上,一道未曾愈合的伤疤!”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红毛夷,荷兰人也!窃据我东番故土已数十载,于南部筑热兰遮城,盘踞不去!彼等以此岛为巢穴,垄断我东南海贸,抽取厚利,劫掠商船,视我大明海疆如无物!此乃国朝之耻,亦是我等执掌水师者,心头难以磨灭之刺!”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积蓄已久的干柴。
郑成功胸膛起伏,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那是混合了民族大义与军人荣誉的火焰。
他猛地抱拳,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在值房内回荡:
“元辅明鉴!台湾自古乃我华夏先民筚路蓝缕所开,三国时吴王便曾遣将浮海至此,隋唐亦多有记载,岂容西夷久踞,使我冠冕蒙尘?!末将不才,愿亲领我大明水师健儿,跨海东征,踏平那热兰遮城,驱除荷夷,收复故土,雪此国耻!”
看着郑成功激昂的神情,魏渊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他要的,不仅仅是收复一岛。
“大木有此决心,甚好。”
魏渊走到地图前,与郑成功并肩而立,他的手指先重点点了点台湾,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南划去,掠过波涛汹涌的南海,划过星罗棋布的南洋群岛,最终定格在那个形如咽喉的马六甲海峡。
“然,此番征台,其意非仅在于一岛之地。”
他的话语中透出宏大的战略视野,
“此乃我大明经略万里南洋、真正掌控寰宇海权之开端!意义之重大,不亚于一场西征!”
他转向郑成功,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
“故,我今日授你全权,总揽征台及后续南洋事宜!福建、浙江、广东三省水师精锐,任你挑选整合!新建之南洋探险舰队,所有舰船、人员、装备,亦悉数归你节制!”
他顿了顿,给予郑成功消化这巨大权柄的时间,然后继续道:“此战,不仅要收复台湾,更要借此雷霆一击,扬我大明水师之军威于四海!让那些盘踞南洋的西夷、以及所有环海诸国都看清楚,这浩瀚大洋,自此以后,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的手指再次划过那条南下的航线:
“台湾,乃是我大明南下浩瀚南洋的第一块踏脚石,必须牢牢掌控在我手中。收复此地之后,吕宋群岛(菲律宾)、爪哇诸岛(印度尼西亚),乃至更南方那片在海图上尚且朦胧的未知大陆,”
魏渊的手指在澳大利亚的大致位置重重一点,
“凡日月所能照临之处,皆需逐步纳入大明王化之范围!”
最后,他重重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寄予厚望:
“你的舰队,将不再仅仅是守护海岸的屏障,而是我大明伸向无尽海洋的坚强臂膀!是开拓帝国未来千年基业的先锋!”
郑成功感受到肩上那沉甸甸的责任与信任,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后退一步,整理衣甲,单膝跪地,昂首向魏渊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能穿透屋顶,直达霄汉:
“元辅深谋远虑,末将拜服!此番重托,成功谨记于心!必当竭尽肱股之力,效犬马之劳!若不能使日月旗飘扬于东番岛之上,扬威于南洋万岛之间,成功愿受军法处置,万死不辞!”
“好!要的就是你这份胆魄与担当!”
魏渊亲手将他扶起,随即似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此次出征,让文昭随你一同前去。”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一名年约二十、面容与魏渊有几分相似、眼神中带着好奇与锐气的年轻将领应声而入,正是魏渊的侄子魏文昭。
“文昭虽在讲武堂习练多年,于陆战阵法颇通,然于海战、外务尚缺历练。”
魏渊对郑成功道,
“此子交予你,不必特殊看待,让他从基层做起,随船出战,参与机要,好好见识一番海疆风云,学学这经略四方之道。你替我好生管教,摔打摔打他。”
郑成功立刻明白,这是魏渊在有意培养家族下一代的同时,也是对他郑成功的一种绝对信任与关系的拉近。
他肃然应道:
“元辅放心,末将定当严格督促,让文昭贤侄在此战中得到历练。”
魏文昭也激动地向魏渊和郑成功行礼:
“侄儿定当遵从叔父之命,听从郑提督调遣,刻苦学习,不负期望!”
战略既定,人事安排妥当,庞大的帝国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锋芒所指,是那片更为浩瀚莫测的海洋。
厦门、金门、福州、广州等主要水师基地,一改往日的相对平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忙。
旗号穿梭,令箭飞驰。大型的福船、鸟船、改进型炮舰(装备了更多仿西式火炮)、以及专用的运兵船、补给船,从各个驻防地汇聚而来,在指定锚地集结,帆樯如林,舳舻相接,蔚为壮观。
兵员与装备:不仅原有的水师官兵精神抖擞,来自西征战场、部分因功退役或轮换、熟悉燧发铳操作和近代战术的老兵,被成建制地补充进新组建的水师陆战营,他们带来的陆战经验将与水师的登陆战术相结合。
火药、炮弹、粮秣、淡水和各类军资,被源源不断地运送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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