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是小雨,到了后半夜,却是骤然变大,上有瓢泼大雨,下有初春寒气,不比寒冬腊月来的暖和了。
意迟巷中,宁远撑伞而行,身边跟着的盛装妇人,自然就是大骊皇后南簪,因为雨伞不大,导致两人好像是在相互依偎。
宁远瞥了她一眼,打趣道:“其实之前说的是气话,南簪姑娘,还是很倾国倾城的,真要脱光了,杵我面前,我这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估计还是会把持不住。”
南簪讪讪一笑。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还真有这份打算。
要不然,宁远在半道上,就不会碰上长春宫那档子事了。
两人貌似想到了一块儿去,南簪刚想到长春宫,宁远就提到了长春宫,笑问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长春宫的那场算计,不打算与我说说?”
南簪深吸一口气,稍稍理了理措辞后,轻声道:“那位陆氏高人,其实并没有想致剑仙于死地。”
宁远脚步减缓,侧过头,“哦?”
“怎么个意思?”
南簪说道:“他想拉拢剑仙。”
“所谓美人计,长春宫太上长老宋馀,其实只是第一道,如果剑仙没能……没能管住裤裆,那么他的手里,就会多出一份针对剑仙的把柄。”
宁远点点头,“这个我知道,阴阳家术士,打架拉稀,但是蝇营狗苟的伎俩,层出不穷,据我推测,那夜我要是睡了宋馀,从头到尾的这一系列经过,都会被他看在眼里,对吧?”
南簪神色有些不自然,撩了撩发丝,摇头道:“不止,呃……其实剑仙要是碰了那宋馀,也就是我的师父,等于就是染指了他。”
“啥?”宁远眉头紧锁。
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南簪小声道:“我的师父宋馀,与我不同,她虽然修为更高,但是早就成了那人的傀儡,被其施展了一种古怪术法。”
宁远说道:“道心种魔。”
皇后颔首,“就是这个,所以其实那个宋馀,我的师父,就是那位阴阳家高人,可以视作他的……活人本命物。”
宁远眉头都挤到了一块儿。
“所以老子要是睡了那宋馀,就等于是干了那陆氏老狗?这什么鬼术法?还能炼化活人?”
“那姓陆的鸟人,也不觉得恶心?他是有什么断袖之癖?”
想到此处,男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南簪抿嘴摇头,“不清楚,不过妾身推测,应该是有的吧?毕竟我们长春宫女子,本就修行双修秘术,我的师父,修道这么多年,也有固定的几个……道侣。”
“也就是说,宋馀身为他的活人本命物,其实每次与道侣交欢,就等于那阴阳家高人,也在做同样的事?”
南簪没吭声。
宁远咂了咂嘴,“真是大开眼界。”
“还好老子清心寡欲,正人君子,不然着了他的道儿事小,睡了宋馀,等于睡了他,则是事大。”
宁远边走边说,“之后呢?”
南簪说道:“之后就很好处理了,如果剑仙没能过了长春宫那关,被拿捏把柄的你,有些事,就不得不做。”
“比如?”
“比如来了京城后,他就会立刻来见你,以那份把柄作为要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你为他做事。”
“转头依附于他,从而脱离国师府,甚至于与中土陆氏联手,掀翻崔瀺,从而在大骊,在这个宝瓶洲,一家独大?”
南簪点点头,“大概就是如此了,他这位阴阳家修士,走的路子,事关气运,要是拉下崔瀺,他就是新任国师。”
宁远附和道:“而大骊,如今已经统一大半个宝瓶洲,距离一洲即一国,更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要做了国师,甚至都不用劳心劳力,就能收获所有成果。”
“一洲一国,如此一来,他身为国师,就能名正言顺的,以宝瓶洲天时合道,跻身飞升境,哪怕以后的十四境,也不是妄想。”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当然,宁远所想到的,远不止这些,只是没必要与她多说,就算说了,凭她的阅历,也是对牛弹琴。
南簪说道:“这个美人计,其实分上下,我是那个下,剑仙若是过不去长春宫,到了京城,肯定也过不去我。”
宁远知道她在说什么,单手拢着袖口,长叹一声。
这辈子遇到的美人恩,委实不少,可自己能染指,敢染指的,属实不多,也就一个秀秀了。
人性之中的兽性,他一直都有,见了好看的女子,特别是装束清凉的,同样也会浮想联翩,可他都压制的很好。
比所谓的神性,压制的还狠。
走到一处宫门,南簪突然停步,以心声提醒道:“宁剑仙,我不知道你的底气在哪,可事到如今,还是小心为上。”
她的语速加快,继而说道:“那位阴阳家高人,当年在我嫁入皇宫之际,就找上了我,为我打开了前世记忆。”
宁远侧耳倾听。
南簪认真道:“我的前世,与他出身一样,都是中土陆氏子弟,名为陆绛,无论剑仙信不信,南簪一直都想做南簪,不想当什么陆绛,之所以为他做事,也是无奈使然。”
中土那个庞然大物的威慑,别说她一个皇后娘娘,就算整个大骊搭进去,也是螳臂挡车,那位陆氏高人明确说了,她必须先得是阴阳家陆绛,随后才是豫章郡南簪。
倘若可以选择,南簪当然不想与那个前世家族有什么牵连,做人傀儡,往往就是生不如死。
皇后南簪,就只希望自己只是豫章郡南氏的一个嫡女,修道资质平平,嫁了个好男人,生了两个好儿子。
自嫁入大骊以来,一天天的,从少女熬成了妇人,好不容易熬到丈夫快死了,她也即将顺势成为太后,能够一定程度的干预朝政,往后为两个儿子铺路,抬着一个上龙椅,扶着另一个做藩王……
好死不死,来了个陆氏老祖,又好死不死,来了个宁远,自己与两个儿子,被迫身在其中,如坐针毡。
但是她此刻,既然能如此坦诚相待,那么就已经显而易见的说明,这位皇后南簪,还是更愿意崔瀺来做那国师,让眼前这个对她百般羞辱的年轻人,做那镇剑楼主。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这短暂的相处之下,南簪总是有一种莫名感觉,身旁这位年轻剑仙,与崔瀺极为相似。
最少在事功层面,是大差不差的。
大骊需要崔瀺,崔瀺需要这个年轻人,那么这样一看,就等于大骊宋氏,需要这把惊世骇俗的三尺长剑。
听完她的自报跟脚,宁远好似不太上心,随口应付几句后,蓦然抬头,眯眼看向前方不远。
就在此时。
这处宫门的宫墙底下,角落阴暗处,走出一位青年修士,腰挂大骊头等无事牌,随意摆手,驻守在此的皇城禁军,立即领命告退。
宁远笑着拱了拱手,“晚辈宁远,见过前辈。”
反观南簪,在见到此人后,脸色瞬间雪白一片,胸脯起伏,就连额头都开始淌汗,毫不自知。
然后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宁远随口道:“娘娘,怕什么,我要是打不过这位前辈,死了,你再咬舌自尽,为我殉情也不迟。”
南簪咽了口唾沫。
那位颇有些不速之客意味的青年修士,朗声笑道:“自我介绍一下,贫道姓陆名尾,并无道号,我与陆绛,也就是剑仙身边的皇后娘娘,都是出自中土陆氏宗房。”
宁远问道:“哪个尾?”
陆尾回道:“附骥尾而行的尾。”
青衫客摇摇头,“没学过,但是我知道别的,比如藏头露尾,摇头摆尾,畏首畏尾,掐头去尾……”
顿了顿,宁远微笑道:“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狗尾续貂,用来骂人很不错,与那佛头着粪,意思相近。”
青年修士脸色微变。
不等他开口,宁远问道:“我这会儿正要去找大骊皇帝,前辈,你是打算为我带路,还是就在这边接剑?”
半点不客气。
陆尾却没有什么恼怒,这位驻颜有术,面容极其年轻的陆氏老祖之一,点点头,侧过身,“请,在下已经备好酒宴,为宁楼主接风洗尘。”
宁远转而看向南簪,“皇后娘娘,你怎么看?”
南簪死死咬住嘴唇,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走到男人身后,低声道:“听剑仙的。”
宁远点点头,看向陆尾,“那么如此一来,这场酒宴还是免了,正好晚辈这会儿手痒,前辈还是做好接剑的准备。”
陆尾皱起眉头,“不管如何,就算事情无法谈妥,迟早会有这场厮杀,可在此之前,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宁远笑呵呵道:“我问了你就会说?”
陆尾双手负后,“可以暂且说说看。”
“那好,晚辈其实就只想从陆前辈这里,问一问当年剑气长城的十三之争,中土陆氏家族,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
宁远话音刚落。
陆尾就果断摇头,“为剑气长城推衍天机者,是陆氏老祖不假,可与我无关,凭我这个仙人境,也不够资格。”
宁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身侧就有一剑悬停。
京城雨夜,最宜杀人。
宁远稍稍侧身,将那把雨伞递给南簪,而后一挥袖,后者身形不由自主的,退到百丈开外。
雨水倾盆而落,至头顶丈许处,却陡然消散一空,青衫客不言不语,挽起一截袖管,握住一把长剑。
当这位年轻剑仙手持长剑。
好似天下锋芒,三尺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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