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骊京城。
靠近皇城的千步廊,有两道人影,相继现身,一位宫装妇人,一位身材矮小,浓眉大眼的老者。
封姨,老车夫。
两人一同望向远处宫门,虽然视线之内,有浓重夜色,还有无数亭台楼阁遮蔽,可两人俱是飞升境大修士,自然能够看得极为清晰。
老车夫神色复杂,“现在的年轻人,难道都这么火大?”
封姨摇头笑道:“非也,这后生哪有你说的那般脾气差?反正我几次相处下来,还是挺喜欢这小家伙的。”
老车夫皱眉道:“小家伙?”
一个小家伙,可不敢进个城,就让大骊皇后牵马,一个小家伙,可不敢问剑一位阴阳家的仙人境修士。
准确来说,是仙人境瓶颈,距离飞升,半步之遥。
那个陆尾,国师崔瀺可能知晓的不多,但在老车夫和封姨眼中,几乎没有多少秘密可言。
三百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宝瓶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担任骊珠洞天一甲子的圣人。
就是这一甲子,教出了两位得意弟子,也就是两个上柱国,袁曹的中兴之祖,虽然早就逝去,可如今这两人,已经被大骊敕封为门神,上到皇宫内院,下到市井坊间,随处可见。
而那时的陆尾,还只是玉璞境。
一甲子后,返回了中土神洲一趟,凭借六十年坐镇功德,得以在文庙换取一件仙兵器物,十余年后,跻身仙人境。
第二次来到东宝瓶洲,年份不详,只知道在齐静春坐镇洞天期间,陆尾也曾进入其中,修道之余,布局落子。
按理来说,这个陆尾,应该早就破开仙人瓶颈,跻身飞升才对,毕竟不以圣人身份坐镇骊珠洞天,就不会被洞天压制,潜心修道,受益颇多。
当年齐静春坐镇期间,进入小镇,长久停留在内的诸多大修士,后续离开时,修为不说更上一层,可总归是有不小收获的。
封姨没他想的那么远,挥了挥那把毫不起眼的蒲扇,笑道:“等着吧,等陆尾这件事结束,宁远炼化镇剑楼,你也不会好过,看在早年共同退敌的情分上,好心奉劝一句,别想着跟他打,
也别想着跑去与你交好的那座中土兵家祖庭躲着,那后生可记仇了,归根结底,你们不是死仇,说几句好话,撑死了挨他三两剑,这事儿可能就过去了。”
老车夫转头看了眼她,郁闷至极。
“我们这些存在,就你活得滋润且安稳,这么多年了,山上山下,就没得罪过谁。”
妇人白了他一眼,“广结善缘懂不懂?咱们本就寄人篱下,难不成我还跟你一样,见谁不爽,就劈头盖脸骂几句?”
老车夫撇撇嘴,“鬼知道当初的那个年轻人,能走到现在,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命还越来越硬了呢?”
封姨笑着点头,“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今儿个在这条千步廊踩了狗屎,明天你来,难不成还不看路?”
老车夫无话可说。
沉默片刻。
老车夫问道:“这小子真能杀得了陆尾?元婴境?凭什么?”
封姨摇头,“不清楚,反正在我看来,就算宁远拿不下他,最后死的,也会是陆尾。”
“为啥?”
“因为陆尾,你老车夫,还有我的头上,都有一把长剑,悬停而立,动之即死。”
老车夫恍然大悟,“剑气长城那位?!”
封姨打了个哈欠,“我哪清楚,是不是陈清都,天晓得,可就算不是,换成那边巅峰十剑仙的任何一位,你就打得过了?”
老车夫犹豫了一下,“如果同为飞升境,可以试试,其实就算陈清都来了,只是递出一剑的话,我大概也可以接一接。”
封姨叹了口气。
本想说一句,那位老大剑仙的剑术,早就臻至化境,三教祖师之下,杀力第一等,你凭什么接?
可想想还是算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老车夫的自负,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这位并未“转身”的神灵,曾是远古雷部诸司之一,斩勘司的主官神灵。
而雷部,是除持剑者一脉之外,公认战力与杀力,最为拔尖的,如今飞升境的老车夫,在同境之内,也罕有敌手。
老车夫见她想走,赶忙喊住,又问了一句,“那陆尾,为何要针对这小子?我记得在他两世游历途中,与中土陆氏,貌似都没有什么瓜葛吧?”
在浩然天下。
可能知晓天下大事最多的,是那个邹子,但是寻常不那么大的小事,还得是身旁的这位司风之神。
封姨直截了当道:“在宁远这边,很简单,事关当年那场十三之争,他与宁姚的爹娘,就是死在那一役,双双陨落。”
“而阴阳家陆氏,其中一位飞升境老祖,就曾被儒家请出山门,为十三之争的出战顺序,推衍天机。”
老车夫点点头,他虽然没去过蛮荒天下,可这场架,事关重大,也听说过不少,“结果阴阳家老祖,他拼命推衍,为此甚至跌境的情况下,得出来的结果,居然全是错的。”
那场十三之争。
剑气长城与蛮荒天下,各自选出十三位剑修,这份名册,是公开的,最低玉璞,最高飞升。
也就是说,在此层面上,双方的一个出战顺序,就成了重中之重,结果那位陆氏老祖,却出了岔子。
导致兵败如山倒。
要不是最后一个,从来没在蛮荒视线出现过的男人,临时赶赴剑气长城,出战最后一场……
后果无法预料。
十三之争结束后,这在当年的剑气长城,闹出了不小风波,无数剑修对那浩然,对那陆氏老祖破口大骂。
老子这些剑修,给你们守了一万年的边关,让你们在那边安乐享福,结果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帮忙,居然还能帮倒忙?
老车夫揉了揉下巴,疑惑道:“不对啊,十三之争期间,陆尾还在骊珠洞天吧?他也从来没有跻身过飞升境,我可是清楚的。”
“既然不是他,宁远找他作甚?反过来,陆尾盯上他,又是为哪般?”
封姨说道:“可能,大概,或许是因为大道之争,当然,不是与宁远,而是跟咱们的国师大人。”
“陆尾殚精竭虑,为大骊栽培出两位上柱国,那个时候,崔瀺应该刚到宝瓶洲不久。”
老车夫附和道:“也就是说,陆尾想要扶龙,为此还栽培了两位得意学生,结果等他离开洞天,却发现原本该是他来坐的国师椅,崔瀺提前坐了上去?”
“有趣,真是有趣。”
封姨想了想,开口道:“可能不止这些,别忘了,浩然曾有一句话,叫做“邹子谈天,陆氏说地”。”
“阴阳家一个个的,打架不怎样,可是论手段,百家之中的哪一家,都比不过,那门极其歹毒的道心种魔之术,不就是他们鼓捣出来的?”
“陆氏可能早就盯上了宁远,图谋什么,大概就是某个一。”
封姨难得皱一次眉,绞尽脑汁,半晌后,突然说道:“陆氏可能没想过杀他,更可能是恰恰相反。”
老车夫立即会意,神色凝重,道出两字。
“扶龙。”
封姨颔首,“正是,我大概理清了一些脉络,中土陆氏家族,与那邹子,一直都有大道之争,他们的老祖师,正是因为邹子的存在,从而迟迟无法合道。”
世间合道,具有唯一性。
邹子先一步以阴阳学说,证道十四,后续来者,哪怕陆氏老祖在此道上,再如何精通,照样无法寸进。
而剑气长城的这个年轻人,又曾屡次三番,被那邹子算计……
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封姨很快就不上心这些,她这次来,除了劝老车夫两句,其实还有杨老头的意思,让她暂时蛰伏大骊京城,若是真有什么天大意外,就出手一次,保下那个少年。
嗯,不对,应该是青年了,小伙子自从炼化斗量过后,不知怎的,越瞅越壮实,越瞧越俊俏。
封姨最后说道:“阴阳家那边,跟你无关,还是多想想自己,是寻死还是觅活,反正我是劝了的,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
美妇人身形就开始原地消散。
老车夫嗯了一声。
再度看向那个年轻人之际,特别是他腰间系挂的那根旱烟杆,老车夫神色郁郁,自顾自长叹一声,走了。
……
天外。
一条光阴长河河畔。
读书人轻声叮嘱道:“出剑之时,把握点力道,这可是浩然,不是蛮荒天下。”
陈清都笑着点头,“小夫子放心,浩然禁制太多,更别提,还有你的一道文字狱,就算我卯足了劲,肯定也劈不成两半。”
“当年一座蛮荒天下,你还没砍够?”
“不够,若有机会,还想再来那么一剑。”
陈清都没着急走,转而问了一个,在多年以前就问过的问题,“礼圣,你给个准话,当年十三之争,陆氏与邹子,有无包藏祸心,针对宁姚?”
礼圣明言,“我亲自查过,但是无果。”
其实也不是无果,只是礼圣得到的那个答案,是真是假,不太清楚而已。
不过有一点,对于十三之争的出战顺序,蛮荒天下,肯定是有从中作梗的。
浩然这边,飞升境陆氏老祖,境界有限,比不过很正常,但这其中有个至关重要的点。
那就是浩然天下,还有一位占据阴阳家半壁江山的十四境修士,邹子。
隔着一座天下,蛮荒能轻而易举的,捣乱陆氏老祖的推衍天机,但是想要蒙蔽合道阴阳的邹子,难如登天。
那个时期,邹子在何地?
做了何事?
无人知晓。
礼圣忽然抬起一手,袖袍扫过身前,光阴河水随之剧烈翻涌,出现一幅荡漾不已的形势图。
浩然天下形势图。
读书人依次指了指几个方位,说道:“中土神洲,临近东边海域一带,藏有邹子的一道阴神,北俱芦洲,披麻宗附近,白泽的大道气息,此前出现过一丝。”
“最后那个千年之后的十四境剑修,真身不太好找,想要找,也不是不行,得至圣先师亲自出马,关闭多个光阴大渡口,将其拦截。”
老大剑仙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继而笑道:“我这个弟子,还是修心不够,进了浩然粪坑,就沾了一屁股屎,
与那姓陆的小废物,聊那么多做什么?忘了他是剑修了?忘了他是我剑气长城来得了?”
言语之际。
陈清都一步跨出。
这位枯守城头的老人,时隔万年之久,再次踏足浩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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