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气氛比耳房更加凝滞。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名贵熏香混合在一起,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德都躺在层层被衾之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隐隐可见青黑色的诡异脉络在皮肤下蠕动,更像有着一只活物。
章干守在榻前,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扇门。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在不断消磨着他仅存的理智。当仆役托着那碗散发着恶臭的药汁进来时,章干的目光,瞬间钉在了陆氓身上。
“药好了?”章干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濒临爆发的危险。
“是……是,将军。”陆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喂下去!”章干没有多余的话,眼神示意守在床头的亲信侍从。
侍从强忍着那刺鼻的气味,小心翼翼地扶起德都瘫软的头颅。
碗沿凑到毫无血色的唇边,深褐色的药汁缓缓灌入。
昏迷中的德都本能地感到了抗拒,喉头微弱地动了一下,但终究无力反抗。
一碗药汁,就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艰难地、一滴不剩地喂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章干、陆氓、侍从,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德都脸上。寝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一秒……两秒……十秒……
德都毫无反应,依旧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蜡像。
陆氓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绝望像袭来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完了……他想,自己这条命,到头了……他能预见到章干暴怒之下将他撕碎的场面。
就在章干眼中杀机暴涨,手指已经按上腰间刀柄的瞬间——
异变陡生!
昏迷中的德都身体猛地一颤!幅度之大,连扶着他的侍从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呻吟痛苦至极,承受着无法想象的酷刑。
“呃……啊……”德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冰冷的汗珠。他的脸上,竟极其诡异地浮现出一层病态的潮红!
“世子?!”章干一步抢到榻前,又惊又疑。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德都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不是一般的颤抖,而是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扭曲般的痉挛!
四肢不受控制地弹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
“噗——!”
一口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毫无征兆地从德都口中狂喷而出!
墨汁般溅了侍从和锦被一身!
黑血之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蠕动的、暗绿色的不明物!
“世子!!!”章干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噬人的凶兽,瞬间锁定了一旁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的陆氓!
“陆氓!!!”章干的怒吼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你竟敢谋害世子?!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呛啷一声,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冰冷的寒光映照着章干扭曲狰狞的面孔,带着滔天的杀意,狠狠劈向瘫软在地、连求饶都发不出声的陆氓!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陆氓彻底吞噬。
那碗以鸟屎为引的“药”,非但没带来希望,反而是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最恐怖、最暴戾的惊涛骇浪!
章干饱含杀意的弯刀挟着厉风劈落,死亡的寒气瞬间冻结了陆氓的骨髓!
千钧一发之际,陆氓惊恐万状的目光扫过大世子呕出的那滩污血,一点刺目的鲜红如同绝望深渊中的火星,猛地灼痛了他的眼睛!
“好……好了!将军!好了!”陆氓是撕心裂肺地嚎叫出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嘶喊,竟真让章干雷霆万钧的一刀硬生生顿在陆氓头顶寸许之处!
陆氓哪里还顾得上污秽腥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摊污血旁,沾满黑血污物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指向其中那抹格外显眼的、新鲜夺目的艳红!“将军看!鲜红的!是……是毒血被逼出来了!这是……这是生机啊!将军!”
声嘶力竭地喊着,将这一抹红色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拼命渲染着这微乎其微的“好”兆头。无论这血是回光返照还是真的好转,他都必须死死抓住这丝可能!
“得……得加大药量!将军!这毒……这毒太烈!一次逼不干净!需……需得连续用药,观……观察两日方知结果啊!”陆氓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只为争取一线生机。
章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滩污血中的鲜红,又猛地转向榻上仍在微弱痉挛、面如金纸的德都。
狂怒的杀意与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期待在他脸上疯狂交织。
最终,那抹刺目的红色,以及陆氓那绝望又带着一丝“希望”的解释,像一根脆弱的稻草,暂时压住了他即将爆发的火山。
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终究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将弯刀从陆氓头顶收了回来,刀锋回鞘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你再敢有半分差池……”章干的声音生冷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老子活剐你之前,必让你尝尽世间所有酷刑!滚去熬药!”
死里逃生的陆氓如蒙大赦,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方才那一瞬,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刀锋割裂空气的冰冷,死亡离他只有毫厘之差!
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指尖传来一阵湿热的刺痛和粘腻——章干含怒出手,刀锋虽未完全落下,凌厉的刀气还是在他颈侧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血口,鲜血正汩汩渗出。
陆氓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冷汗和污血浸透的粗麻外衣,胡乱地将撕下的布条按在伤口上,用力勒紧。
粗糙的麻布摩擦着伤口,带来阵阵钻心的疼痛,此刻却觉得这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胡乱包扎着,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章干,连滚带爬地冲出寝殿,手脚并用地奔向那间散发着恶臭的耳房——他必须立刻去熬制那碗能暂时保住他性命的“毒药”!
寝殿内,章干在陆氓逃走后,强撑的暴戾之气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去。
踉跄一步扑到榻前,大手猛地扣住德都冰冷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混乱得在体内疯狂厮杀!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微弱如游丝,气血在脏腑间剧烈地翻腾冲撞!这哪里是什么“生机”?分明是毒入脏腑、阴阳逆乱、命悬一线的垂死之兆!比之前更加凶险!
章干的心猛地沉入无底深渊,浑身冰冷。方才被那抹鲜红激起的一丝侥幸瞬间粉碎。刚才竟差点被陆氓那混账东西的胡言乱语给骗了!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后怕袭来,冰冷的潮水将他拍打。
“怎么办……怎么办……”章干死死盯着德都痛苦抽搐的脸,脑中一片混乱。
陆氓的药显然不行,甚至可能是催命符!必须另寻他法!还有什么办法?什么药能压制这霸道的奇毒?搜肠刮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或深藏于象廷的救命圣药的名字,一个个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极其凶险、甚至可能适得其反的念头,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那样,猛地劈进他的意识!
“以毒攻毒……唯有……”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章干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这法子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大世子立刻毙命!但……眼下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大世子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弱,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时刻!
这个可怕的决断压在心头,却也让章干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可以行动的方向。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竟直接瘫软在地,沉重的铠甲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汗如雨下,感觉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因恐惧和决断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寝殿内,血腥味、恶臭味、药味混杂,烛火摇曳,照在章干苍白脱力的脸上,也照在德都那毫无生机、仍在微微抽搐的身体上。
一片死寂中,只有章干粗重的喘息和德都偶尔发出的、痛苦至极的微弱呻吟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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