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指挥使伏地求饶,屋子里的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王秉臣见到他跟着皇后来福宁殿时,就已经猜到了结果,所以并不觉得惊奇。
只有参知政事和枢密使面容深沉,隐隐约约透着几分不安。
殿前司指挥使都求饶了,他们呢?
太后没有理会跪在面前的人,反而看向王秉臣:“王相公父子得罪的人不少啊!”
王秉臣躬身,目光清明如镜:“臣等身为朝廷官员,立身行事,须出以公心,只盼不辜负圣恩,不愧对天下,至于其他……”
说到这里,王秉臣顿了顿:“毁誉得失,已无法去衡量。”
太后点点头:“王相公通透。”
说完这些,太后侧目与秦王对视:“蒋家为何对付谢玉琰和王晏你不知晓?”
秦王硬着头皮道:“臣真的不知晓。”
太后似是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结果,她并不动怒,也不准备用威势去压秦王,莫名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在太后心中,秦王的过错,并没有大家想的那般严重,太后也想抬抬手,放过秦王。
秦王也猜不出太后的用意。
太后端起茶来啜了一口,神情淡然,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仿佛在秦王耳边暴起隆隆雷音:“因为蒋家在海上有买卖,这次谢玉琰在泉州做的事,不光将谢易芝那些人送入了大牢,也让靠着海上私运货物谋利的那些人,受到了重创,蒋家因此怀恨在心,想方设法要对付谢玉琰。”
“但害一个谢玉琰还不够,王家定会继续追查此事,干脆将王家一并办了,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挡他们的路。”
“卫国公躲避锋芒致仕回家,即便在朝中有些关系,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做事?最好的法子就是挑起秦王府与宰相的争端,如此一来,不但能让王府在此次中获利,还能在你面前立下功劳,换得你的感激,以后也好换取更大的利益。”
太后顿了顿问秦王:“吾说的对否?”
秦王半晌才回过神,他脸上惊诧的神情依旧没有褪去,下意识地摇头道:“不……不是这样,圣人是听了哪里来的言语?蒋家怎么可能在私运货物在海上谋利?”
“蒋汝明殉国,家中只有老老小小,岳丈……卫国公病疾缠身,已许久不出家门,剩下汝明之妻吴氏打理内外事务,若是做这些,只能是吴氏操办,她一个女眷哪里来的精神做这些?”
说到这里,秦王想起了谢玉琰,谢玉琰也是个妇人,却在短短一年多就积攒了那么大的家业,他这话多少有些立不住脚。
太后失笑:“想要做什么事,从来都不在于这些,而是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心。”
“没有,”秦王一口咬定,“定然没有。”
太后忽然一笑:“那为何皇城司抓到的是吴氏?又为何皇后突然来到福宁殿与王相公争权,那些叩阙的官员都是站在谁那边?”
“蒋家?皇后?”
“性命都不要,就为了他们?”
太后说完这话,看向殿前司指挥使:“你说呢?”
殿前司指挥使额头触地,他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你方才都将皇后供述出来了,现在为何不敢开口?”太后道,“因为皇后……不过就是用来借势的,她也就仅仅只有这么一点点用处了。”
她的手陡然指向秦王,目光也锐利起来:“他就不同了,万一将来他能承继大统,今日你供述出他,他必定与你算账,到时候不光是你,你的子孙都要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吾说的对不对?”
殿前司指挥使仿佛都不敢呼吸,不敢承认,也没有勇气反驳,但他的一举一动却给了众人答案。
秦王再次向太后拜下去:“圣人您冤枉臣了。”
“你们都不敢说,”太后神情忽然一冷,“那就由吾来说……”
太后说到这里,内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王秉臣见状,忍不住起身阻拦:“圣人。”
太后哪里管这些,她道:“夏孟宪被抓的时候,官家与吾说过,秦王……”
“圣人,”王秉臣再次开口,“请圣人莫要继续说。”
有些脸皮不能揭开,一旦揭开之后,许多事就再无可能,这里面的人,可能会被这句话左右一生。
参知政事、枢密使二人也起身,躬身拜在太后面前:“圣人,臣等有罪。”
接下来就是中书舍人等官员纷纷走上前劝解。
秦王面色惨白,他大致能猜到太后准备说些什么,他与夏孟宪私底下有来往,他以为这桩事没有人知晓,可显然官家早就清楚,还告知了太后娘娘。
官家和太后之所以没有提及,是有心放他一马,他却为了遮掩这桩事,做了太多。
“咳咳咳。”
咳嗽声再次从内殿中传来。
太后深吸一口气,向内殿看了看露出怒其不争的神情,丢下屋子里的众人向内殿里走去。
参知政事有意与王秉臣说话,官家和太后信任王秉臣,也只有王秉臣能帮他们说上话,然而王秉臣却并不理会他的暗示。
等了好一会儿,太后终于去而复返,王秉臣忙上前:“圣人,官家如何了?”
太后道:“醒过来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官家没有力气,暂时不能说太多话,”太后说着看向王秉臣,“官家要见王相公。”
王秉臣应声,跟着宫人往内殿里走去。
官家醒了,依旧信任王相公,所以对于王家父子的这场陷害,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参知政事与枢密使两人不禁后悔,着实不该听信皇后和秦王的话,这般着急站队。
等到王秉臣走出来,江内侍捧着玉玺跟在后面。
“官家说了,”江内侍走到太后身边,“大理寺的案子和宣德门叩阙一起查办,在官家没有痊愈之前,军国事权取太后娘娘处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秉臣辅之。”
说完话,江内侍向众人展示了官家的手书,那字迹格外潦草,没有写全,只有关键几个字:军国交太后,王相辅……
但这些字足以证明,官家下达手诏的时候是清醒的。
众人立即躬身应承。
江内侍接着道:“官家还让奴婢前去皇后娘娘那里,取回册命和宝玺。”
地上的殿前司指挥使万念俱灰,皇后的册、宝都没了,就等于没有了处事权,不可能权同听政,也就是说,皇后彻底失势了。
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果然沈内侍看向殿前司指挥使,传达官家口谕:“殿前司指挥使陈伦辜负圣恩,罢黜其殿前司指挥使之职,立即前往广南西路充军,念其祖上有功于大梁,恩准其妻、子留在京城。”
殿前司指挥使颤声谢恩,妻儿留在京城就是人质,他只有戴罪立功,才可能再与家人团聚。
江内侍说完有意停顿了一会儿。
参知政事上前道:“臣身体有恙,回去就写奏折请求致仕。”
枢密使也跟着道:“臣也是一样。”
江内侍不置可否,又看向秦王:“王爷,官家在内殿等您呢。”
秦王没想到官家会在这时候见他,他深吸一口气,一颗心怦怦乱跳,也许进去之后,就会是一杯毒酒……
决定他生死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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