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风裹挟着潮气扑入帐中,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卫渊仍端坐未动,目光落在摊开的密报上,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主帅失势,兵部将代”。
可他知道,这消息来得太巧。
李将军的归附、敌营的动摇、北方商路的畅通……一切顺得不像天时,倒像是有人为他铺好了台阶,只等他一步步踏上。
而那封匿名警告信,至今无人认领,如同一根毒刺,深埋在信任的皮肉之下。
“你最大的敌人,或许就在身边。”
这是三日前吴谋士低声说的一句话。
当时卫渊只是冷笑,并未在意。
如今回想,却如寒针扎心。
他缓缓合上密报,抬眼望向帐外。
南方商会大营灯火连绵,商队往来不息,账房、库房、哨塔井然有序。
这里是他一手打造的经济命脉,也是北伐军资的根本所在。
若内有奸细,不必刀兵,只需一道假令、一笔错账,便足以让百万大军粮草断绝,前功尽弃。
“不能再等了。”他低语。
次日清晨,卫渊召见吴谋士于密室。
“查近三个月进出京师档案馆的所有人员名册,尤其是与商会有关者。”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重点排查:谁借阅过‘宗室收养案’?谁接触过户籍司永宁年卷?还有——”他顿了顿,“那晚我焚毁卷宗后,是否有其他人进入过该区域?”
吴谋士点头记下,眉头微皱:“公子怀疑……内部泄密?”
“不是怀疑。”卫渊指尖轻敲桌面,“是确定。那封匿名信的内容,仅限极少数人知晓。它提前五日送达,说明有人在我行动前就已掌握计划。而能预知我去档案馆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寒意。
接下来三日,军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苏娘子照常处理商会账目,每日晨起点算货单,午后核对银流,举止如常。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卫渊看她的眼神变了。
少了往日的温存,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
那一晚,她捧着一叠新制的丝绸账册走入帅帐,轻声道:“这些是我亲自整理的南方八州商税明细,比旧账多出十七万两盈余。我想……让你看看。”
卫渊接过账本,翻了几页,淡淡道:“辛苦了。”
仅此一句,再无多余言语。
苏娘子心头一紧,手指微微发颤。
她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信我了?”
卫渊抬眸,目光沉静如水:“为何这么问?”
“你最近避开我,议事也不让我参与。连张老板都去了三次前线督运,我却被留在后方理账。”她的声音渐低,“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卫渊沉默片刻,忽而一笑:“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话虽温柔,眼神却未回暖。
同一时间,张老板正与两名北方商贾在码头密谈。
三人立于货船阴影下,语声压得极低。
一名随从欲上前通报,却被张老板挥手制止。
这一幕,恰好落入藏身货堆后的探子眼中。
三日后,吴谋士呈上调查结果。
“查到一人,名叫陈七,原为户部小吏,后被贬至商会做文书,负责归档北方商税卷宗。此人过去两个月内,共出入京师档案馆六次,其中有三次是在您前往之前。更关键的是——”吴谋士压低声音,“我们在城西一处废弃窑厂发现了他的秘密会面记录,对方使用的正是敌军细作常用的暗语标记。”
卫渊瞳孔微缩:“抓起来。”
当夜,陈七在回住处途中被人蒙头掳走,押入地下审讯室。
火光映照下,这名瘦弱文书瑟瑟发抖,起初还强作镇定,称自己只是奉命查账。
直到卫渊亲自出现,冷眼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你最后一次进档案馆,穿的是青布鞋,右脚第二颗扣子掉了。守门老卒记得很清楚。”
陈七脸色骤变。
刑未用尽,他已崩溃招供:他是被敌军安插多年的暗桩,受命散布“匿名警告”,目的正是挑拨卫渊与苏娘子、张老板之间的关系,制造内乱。
幕后主使,是一名化名为“白鸦”的北方特务头目。
“他们要我让他们自相残杀。”陈七哭喊,“说只要你们开始猜忌,不用一兵一卒,南方便会自行瓦解!”
卫渊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良久,他起身,拂袖而去。
走出地牢那一刻,他对等候在外的吴谋士只说了一句:
“既然他们想看戏……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卫渊站在江畔高台之上,夜风猎猎,吹动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远处战船列阵,火光映江,如同星河流转。
刚刚结束的伏击战大获全胜——敌军先锋三万精锐,在他设下的“疑云之局”下仓促出击,一头扎进埋伏圈,溃不成军。
战报已传回,斩首八千,俘敌五千,缴获粮草器械无数。
可他的眉心,却未舒展半分。
“公子,陈七死了。”吴谋士低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恶鬼。
卫渊缓缓转身,眼神如刀:“怎么死的?”
“毒。”吴谋士递上尸检记录,“砒霜混在饭食中,但牢狱饭菜每日查验三遍,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更诡异的是……守夜两名亲兵也同时昏迷,醒来后毫无记忆。像是……有人用迷香配合毒药,精准投送。”
卫渊盯着那纸验尸单,指尖缓缓摩挲着袖中一枚铜钱——那是苏娘子前日亲手为他缝入衣襟的“平安符”,说是江南巫女开过光。
他曾一笑置之,如今却忽然觉得沉重。
他不是不信她,而是不敢再信任何人。
“将消息放出去。”卫渊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河解冻前的最后一声裂响,“就说……我震怒于内奸之事,已下令软禁苏娘子,查封其名下商号;另派张老板前往北境‘戴罪督运’,若再出纰漏,军法从事。”
吴谋士心头一震:“公子,这太险!万一他们真以为您要清算旧部,南方商会必生动荡,民心动摇——”
“正要他们信。”卫渊冷笑,那我就让他再进一步——让他以为,我已经疯了,开始自毁长城。”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江面深处:“人最怕的不是敌人强大,而是敌人失控。当他们觉得我能亲手毁掉自己的根基时,才会孤注一掷,才会露出破绽。”
三日后,北方密探果然动了。
一份绝密军情通过暗线传至敌帅大营:“南军内乱,主帅囚妻罢将,粮道将断。”
敌军统帅勃然大喜,当即调集主力,提前十日发动总攻,意图趁乱渡江,直取江南腹地。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软禁”,不过是苏娘子主动提出的计策。
她被安置在一处隐秘庄园,实则正在调度南方八州商路,暗中截查所有可疑货物流通;而张老板“戴罪出征”,却是携带着最新改良的火药配方与热气球侦测图,正悄然逼近敌后防线。
江岸芦苇荡中,伏兵百万蛰伏。
当敌军战船浩浩荡荡驶入预定水域时,两岸火把骤然点亮,鼓声震天。
数十艘装满火油与磷粉的无人火船顺流而下,瞬间点燃江面,形成一道赤红火墙。
紧接着,岸上床弩齐发,火箭如雨,将敌舰尽数笼罩。
一场屠杀就此展开。
可就在捷报传来、众将欢呼之际,卫渊却独自步入地牢,凝视着陈七冰冷的尸体。
“能在我亲卫轮值守夜的情况下下毒……”他喃喃,“要么是掌握了某种失传的迷香之术,要么——就是有人拥有调动我贴身侍从的权限。”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墙上悬挂的亲卫名单。
其中三人,是他登基前便追随的老部下;两人来自林婉的虎卫营;还有一人……是苏娘子当年赠予他的贴身婢女之兄,因忠厚老实,被提拔为近卫副统领。
信任,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武器。
吴谋士低声道:“公子,下一步如何?”
卫渊沉默良久,忽而转身,走向帐外。
晨曦初露,江雾渐散。
他望着远处荒芜的堤岸,那里曾是百年水患之地,百姓流离,田地荒芜。
“传令下去。”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召集各州工匠、水利官吏、商会代表,三日内齐聚金陵城外。”
“我们要修一条河。”
众人不解。
他却只淡淡一句:
“有些祸根,藏在土里;有些人,藏在人心。那就让大地开口说话。”
风起云涌之前,万物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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