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未散,金陵城外的堤岸上已传来凿石之声。
昨夜大胜的消息如春风过野,传遍八州,可卫渊却未曾露出半分喜色。
他立于地牢深处,指尖轻触陈七脖颈处那一圈几不可察的青痕,眼神冷得像冬日寒铁。
“不是砒霜,不是鹤顶红,连乌头也非。”赵医官蹲在尸身旁,手中银针泛着幽光,声音低沉,“此毒入体不显,潜伏月余才发,伤肝损脉,使人看似积劳而亡。若非公子坚持验尸,恐怕连我也要误判为急症猝死。”
卫渊缓缓起身,目光落在墙上那幅亲卫名单上。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血火中走出来的信任,可如今,这份信任却被悄然腐蚀。
“查他生前七日所用之药。”卫渊转身,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划过寂静,“但凡入口之物,一并送至医馆,不得遗漏。”
吴谋士躬身领命,退下时脚步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地牢中的死寂。
三日后,南方商会总堂。
烛火摇曳,赵医官摊开十几张药方笺,眉头紧锁。
他手指停在一张采购单上——“紫河车三斤,雪莲五两,另附‘南疆赤藤’半匣”。
“赤藤?”卫渊接过单子,眸光微闪,“这不是我下令禁运的药材吗?”
“正是。”吴谋士递上另一份记录,“负责药材调度的是副管事周通,此人三年前由苏娘子引荐入会,素来勤勉,从未出错。可近半月来,他接连三次私自调换药库封条,且每晚亥时必入药库半个时辰,称‘核对账目’。”
卫渊冷笑:“核对账目需要熄灯独行?”
“更蹊跷的是,”赵医官抬头,全天下懂得此法者,不足五人,且皆与北境细作有关。”
空气骤然凝滞。
卫渊盯着那张脸——赵医官说得笃定,仿佛对此毒知之甚详。
可一个常年行医济世的老大夫,怎会对南诏秘毒如此熟悉?
他不动声色,只道:“既知其源,可有解法?”
赵医官摇头:“尚在推演。但这毒一旦入体,半月后便侵蚀神魂,届时纵有良药,也难救回。”
“那就尽快。”卫渊拍案而起,“我要知道谁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当夜,风雨欲来。
卫渊亲自带兵,直扑城西药库。
黑衣亲卫如影随形,踏雨无声。
药库外围看似平静,可墙角瓦片微动,显有异样。
“动手!”
一声令下,数十人破门而入。
昏黄油灯下,周通正将一包暗红色粉末倒入一只空瓶,见门破,脸色瞬间惨白。
“拿下!”
挣扎间,一名藏于地窖的同伙欲点燃火符报信,却被张老板埋伏在外的商队护卫一箭射穿手腕。
审讯不过两个时辰,周通便崩溃招供:他是北军安插多年的卧底,任务便是通过药材系统持续投放“蚀心散”,先杀文书,再逐步毒害商会高层,制造内乱假象,为北军南侵铺路。
“还有谁?”卫渊坐在主位,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我真的不知道!”周通颤抖,“联络人只称我为‘甲七’,每月初七在秦淮河畔柳记书坊取信,从未见过真容。”
吴谋士低声问:“为何选你?”
“因……因我是苏夫人旧仆之弟,身份可信……无人怀疑……”
卫渊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波澜。
他起身,走到窗前。雨打芭蕉,天地如墨。
原来敌人早已学会用信任杀人。
“烧了药库。”他淡淡下令,“从今日起,所有药材进出,须经三重查验,由虎卫营直接监管。另,设立‘清源司’,专查内部渗透,直隶于我。”
吴谋士欲言又止:“公子,那赵医官……他对此毒太过了解,是否……”
“我知道。”卫渊望着远处灯火,“一个老实忠厚的大夫,不该知道南诏失传三十年的毒方。但他还没动手,就让他多活几天。”
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既然他们想看我自毁根基,那我就让他们看得再真切些。”
翌日清晨,阳光破云。
赵医官在商会医馆门前当众宣布:“蚀心散虽烈,但我已有破解之法,七日内可制出解药原型。”
消息如风,迅速传开。
而没人注意到,他在宣读之时,袖中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默写某种密文。
卫渊站在高阁之上,遥望医馆方向,轻声道:“好戏,才刚开始。”第140章 迷雾渐散(续)
金陵城南,商会医馆前的石阶被晨露浸得微湿。
赵医官立于檐下,白须轻颤,手中捧着一卷泛黄药典,面对数十名闻讯而来的商贾、军医与外派信使,朗声道:“七日之内,解药可成。‘蚀心散’虽阴毒,然天地相克,自有对治之法!”
他语气笃定,眼神清明,仿佛真握有救命良方。
消息如野火燎原,不出半日便传至江北敌营。
北境统帅萧烈——那位曾在雁门关外以三千铁骑破十万大军的宿将,此刻盯着密报,指节捏得发白。
“他在研制解药?”他冷笑,“一个南人走方郎中,竟能识得南诏秘毒?荒唐!”可随即,他眼中掠过一丝犹豫。
若此毒失效,他们苦心经营三年的“清源计划”将彻底崩盘。
粮道、细作、内应……一切伏线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传令下去,”萧烈沉声下令,“第三辎重营即刻后撤三十里,转入地下仓囤粮;密令‘柳记书坊’暂停联络,所有卧底进入蛰伏状态。”
这一退,便是五座沿江据点防御空虚。
卫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三日后,江面大雾未散,百艘伪装成商船的战舰悄然逆流而上。
虎卫营精锐乘小舟登岸,如鬼魅般潜入空防城镇。
没有号角,没有喧哗,只有一道道黑影翻墙越垒,割喉封口,换旗易帜。
不到一日,浔阳、丹阳、句容三地重归南方商会控制。
更关键的是,在句容府库中,亲卫搜出一批标注“甲字系列”的密函残页——其中赫然提及一名代号为“玄蝉”的高层内应,竟长期向北境输送军情与疫病数据。
“玄蝉?”吴谋士凝视残笺,“这不是二十年前殉国的太医院首座的别号吗?”
卫渊指尖摩挲着纸角火漆印记,眸光幽深:“看来,有些人,早就该死了。”
正当南方士气高涨,各地捷报频传之际,变故突生。
第五日清晨,医馆童子发现赵医官未如常开诊。
推门而入,只见案上茶盏尚温,笔墨未干,墙上挂着的药囊却已不见。
唯一留下的,是一封用暗语写就的密信,藏于《本草拾遗》夹层之中:
“公子明鉴:
蚀心非仅毒也,实为引子。其所图者,非命,乃脉。
南疆赤藤非自北来,而出江南十八圩。
医者仁心,难掩屠刀。
待月照双井,真相自现。
——赵某孤行,罪莫大焉。”
卫渊读罢,久久不语。
“‘其所图者,非命,乃脉’……”他低声咀嚼这句话,忽而瞳孔一缩。
脉?
血脉?
经络?
还是……地脉?
他猛然想起数月前巡视水利时,张老板曾提过一句闲话:“近年江南水土异变,有些河段挖出的泥芯泛红如血,工人们都说……那是‘龙髓枯了’。”
难道这毒,不只是杀人,更是为了测地气、验水脉?
而赵医官真正追查的,根本不是谁投了毒,而是——谁在借毒布阵,暗改山河走势?
“他不是失踪。”卫渊缓缓合上信纸,“他是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窗外,乌云再度聚拢。
远处工地上的号子声隐隐传来,那是一项他曾寄予厚望的水利工程——贯通太湖与钱塘的“通济渠”。
可就在他准备召集群臣议事之时,一名虎卫悄然递上一份新报:
西线三处堤坝劳工暴增两倍,而东段主渠却缺人四成,工程进度已落后预期十七日。
卫渊望着地图上那条尚未连通的蓝线,眉头微蹙。
这分配……太乱了,不像疏忽,倒像是有人,正悄悄把人手往某个方向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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