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已经在教穆楠写字，因为雾州的州他一直写不好，我便将雾州化名为了雾山。
那日，本该是好好待在山殿之中练字的穆楠，不知何时跟在我身后跑了出去。
我去山腰处理被雾气迷晕了的人类，将他们一一丢到山下去，却在上山时，听到了穆楠的呼喊。
他被缚在修士丢下的灵网之中，吊在树上高高挂起，如何都出不去，只好大声唤我的名字。
我匆忙赶去，见到他被灵网划伤的胳膊，眉头蹙起：“我今日让你做什么？”
穆楠被我放出来，连忙抓紧我的外袍，委屈道：“哥哥让我练字。”
我治疗他的手臂：“那为何不听话。”
他听我语气不好的样子，连忙朝我怀里挤：“我想和你一起玩儿。”
我盯着他片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将他抱了起来：“下不为例。”
他听话的点头，我看了他一眼，还是解释道：“哥哥不是下山来玩的，有几个人类被雾气迷晕，我得把他们送到山下去，懂了吗。”
穆楠摸了摸我的脸：“我知道了，哥哥。”
我抱着他刚走不久，察觉到灵界之中又有了异响，我不得不放下穆楠：“山下有异，我去去就回。” 穆楠抱着我手臂的手松开：“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戳了戳他的头：“前几日才险些被人捉住，在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灵力前，不许下山。” 我察觉语气有些严厉，不自觉松了一下：“听话。”
穆楠轻轻噘嘴：“好吧哥哥，那我回山殿了。”
“嗯。”
我见他化为狐狸，几步飞走，恍然间，才发现穆楠已经修行了六条尾巴了，再有一条，就可以让他吞下灵丹了。
我无比希望南絮醒来时，还能带着穆楠的记忆，这样他就能知晓，家人不止灵狐一族，我和爷爷，也是他的家人。
待我处理好一切回山之后，四处不见穆楠的踪影，问了石兽，才知道他压根没回来过。
我蹙眉，又去山下找他，果不其然他躲在暗处瞧着人类。
最近捉妖的修士太多，我气恼的将他带回去，将他的修为封住，又在房外加了一层灵锁。他化为狐狸模样，被我收走了一切法力。
第二日，我没去房里瞧他，而是照常下山处理人类，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时他为何能突破我的禁锢，一股脑的跑去寻我。
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在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手里，我看着他尾巴触目惊心的红，迅速从那男人手中将他抱了过来。只是雾忘了散开，那人直直倒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的事，仿佛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穆楠的第六根尾巴被生生夹断，江枫眠用他的一缕魂魄换了师爷的十颗精魄，修复了穆楠的尾巴，我也承诺他随时可以来雾山取种子。
他感激的朝我道谢，随后便匆忙离开。我不知道是何原因，穆楠的尾巴修复好后，他竟也记不清此事，而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江枫眠。
夏去秋来，我恍惚才过了几个春秋，却又被石兽的动静惊醒，我立刻移去山洞处，便遇到了江枫眠的儿子，江澄。
我见他神色冷峻，不似江枫眠的柔和，却也从他的眉眼，认出了故人当年的几分熟悉，因此即使他没有携带种子，我也放他跟了我进雾山。
带着他去找师爷的路上，他似乎对雾山的一切感到好奇，却又不知为何一直按捺着自己的心，装作不在意。
我轻笑一瞬，对身旁的人产生了好奇，不知江枫眠是如何将他教导成这样的，警惕又敏感，偏偏还对我抱有一丝尊敬。
我对修仙之人向来没有好脸色，厌恶他们的狠毒与野蛮，却又因为这对父子，而稍加改观。
我问起他的父亲，却得知他已去世，我不禁一愣，凡人寿命竟如此短暂？
见江澄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我深知这孩子也并不好受，于是转移话题，快速将种子取了出来交予他。
而他没有像当年的江枫眠一样着急离开，而是向我询问起他父亲的往事，我想了想，那仿佛才是昨日发生的事般，穆楠的血和痛苦还在我眼前回放，江枫眠生取魂魄只为救他父亲的模样，也深深的印在我脑中。
我将这事说与他听，却见他突然恼怒，抓住我的衣领对我诉说不公，我轻轻弹开他的手，说世间的事都是明码标价，有何不公，我不介意他父亲擅闯入山，看在他救下穆楠的份上，还会护送他回去，他自己愿意与我交换，你虽为他的儿子，却也不能评判他的决定。
他眼中似有泪花滚动，片刻后又不见踪迹，让我怀疑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说他没有盼头了，让我带他看看穆楠，我第一次见他时，从没想过悲伤这种情绪会在他身体里藏的那样深。
我想着穆楠已经记不起此事，所以我摇头拒绝了他，他眼底的悲伤更重，我顿了顿，不知是否想起以前的自己，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意外的是，穆楠和江澄相处的很好，我见着穆楠带着他去山崖边坐下，便飞身下山去，独留空间给他们相处，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我才返回崖边。
于是我便听江澄说，他将他戴了多年的种子给了外人，我蹙眉不语，想着师爷的精魄，立刻让江澄回去把种子取回来，告诉他这种一旦沾惹了自己的灵力，便不能混淆他人的。
我见他神色一变，竟是慌忙的起身告辞，我散开雾气，看着他下山，随后我想，种子既已得到，他该不会再来了。
却不想，才过不久，灵界感受到种子的波动，竟是向我发出了警戒，我心下一动，立刻飞身前去，堪堪救下了江澄和他的朋友。
我不喜江澄带外人前来，却见到那人身上散发着种子的光晕，我蹙眉问江澄：“这就是你给了种子的那人？”
江澄点头：“是，可是为何他一直不醒？”
我摇头：“解药也喂了，雾也散了，现在就看他的自保能力了。”
我说服江澄取下那人身上的清心铃，却不想，江澄也倒了下去，穆楠在我身侧静静陪着我，问我他们怎么了，我心中不知想到什么，却也不打算制止，江澄的心事，该让他自己解决。
于是我带着穆楠出去：“没事，他太累了，让他们睡会儿吧。”
我一直觉得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就像我认识了蓝曦臣，也知道他和江澄一样皆是修仙世家的家主，但是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有我熟悉的一幕。
当年，师爷说我也是这样看着南絮的。
我理清了江澄在清心铃中的困惑，也看到了石桌之下，他们没有避讳的、牢牢握紧的手。
我突然便觉得自己该去找穆楠了，他们俩的故事，不需要外人围观。
而后，他们再次离开了雾山，穆楠闹着要跟着走，我想了想，他的第八只尾巴，也快修炼出来了，待他吞下灵珠，便可以随他去那个一直耳闻却从未去过的云梦了。
我在雾山之中常常带着穆楠闭关修行，加快他的修为，所以当时出关不久，石狮的警戒又来，我飞快抱起一旁化作狐狸睡觉的穆楠，走到山前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二人。
这个时候，雾山的雪已经很深了，我见那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是奔波许久，于是我安排他们到了从前睡过的房间，一切事，明日再说。
兴许是雾山来人了，穆楠兴奋的不行，天还微亮时，便醒了过来，在我怀中拱来拱去，我知他醒了，下意识的吻在他的眉心：“是要再陪哥哥睡会儿，还是出去玩儿？”
他胡乱动的尾巴突然静止下来，摸了摸自己额头，悄声在我耳边说：“哥哥，再亲一次。”
我霎时间便清醒了过来。
带他修行长大的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他化成人形，尤其是在他清醒的时候，对他这般亲密，我怕我忍不住，到最后，不能安分的等他长大了。
我深呼一口气，克制的吻在他的脸颊：“好了，继续睡还是下床去。”
他像偷了一块糖一样笑得甜，伸手抱住了我的手臂：“继续睡，我陪着哥哥睡。”
我摸了摸他的尾巴，睡意早已消散，只能闭眼假寐。直到天光大亮，在我怀里的人再也忍不住，他兴奋的起床胡乱用水洗漱后，念及我还未起身，于是便放弃了开门，他化作狐狸从窗外跳出去，想来也是跑去找那二人。
我慢悠悠的收拾过去后，只见到蓝曦臣和穆楠在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而江澄不见身影。
漫天的雪花落的轻飘飘，地上铺满了昨夜攒下的积雪，我看着穆楠一脸高兴的模样，便说让他堆一个和我一般高的雪人，他见我来了，笑意更深，立刻点了点头，蹲下身便开始滚雪球。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无奈的笑了，又看着身旁也在专心滚雪的蓝曦臣，笑意更深，果然都还是孩子。
正当我煮好茶时，江澄才推门出来，我见他睡得一脸弥足的样子，心知休息的是不错了，随后他便与蓝曦臣一起，将那个高大的雪人，添上了眼睛和四肢。
我喝完一杯热茶后，他也来到我的亭下，与我一同饮茶，我们看着院子的两人打雪仗，笑声快把屋顶的雪震落。
我刚想问江澄为何不去和他们一起去打雪仗，便见他眉宇之间，满是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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