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恰好进入一段舒缓的间奏，德比伯爵周身的压迫感骤然消散，放在海西腰侧的手掌也缓缓松开，力道恢复了最初的沉稳得体。
一个旋转间，他低垂目光中的锐利和试探消失无踪，带上了几分长辈般的温和。
“海西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是我唐突了。”
海西顺着他的话头轻轻颔首：“伯爵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一场闲谈罢了。”
德比伯爵看着她这份通透知趣，决定稍稍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间接向威廉求和，长子遭到摄政王的厌恶和警惕，政治前途堪忧，长孙未来还需要他来筹谋。
他不再藏着掖着，切入正题：“德比郡的领地，向来隶属于德文郡公爵府管辖。我虽执掌伯爵府，却也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
他坦然点破彼此的利益绑定，没有丝毫避讳：“先前的联姻失败，不过是阴差阳错，命运使然，如今尘埃落定，我自然不会揪着不放。威廉公爵眼光独到，选了位通透沉稳的未婚妻，对卡文迪许家好，对我们德比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既解释了他“话锋回转”的原因，又点明了“不敢与德文郡府交恶”的核心。
领地归属的牵制，让他不可能为了“面子”而牺牲实际利益。
“伯爵大人眼光高远。”海西微微颔首称赞，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那不是她应该给出的承诺。
见她只称赞不松口，没得到半分具体承诺，德比伯爵在心里暗斥这小狐狸‘油盐不进’。
他引领着她完成最后一个旋转，舞步缓缓停下。
“海西小姐，府里那些不懂事的小辈，我自会好好管教，不会让他们给你、给卡文迪许家添麻烦。”
他恶作剧地执起海西手掌，在右手戒指上落下一吻，调侃道：“毕竟，即便是我，也受不住几位公爵勋爵找麻烦。”
他示意海西看向舞池四周，除了正朝他们走来的威廉外，西里斯哥哥，爱德华，托马斯勋爵，甚至亨利都在注视这边的动静。
威廉很快走到两人面前微微颔首：“伯爵。”
“威廉公爵。”德比伯爵也礼貌回礼，夸赞道，“方才与海西小姐共舞，实在是愉快。小姐不仅谈吐不凡，心性更是难得，卡文迪许家能得此贤妻，是天大的幸事。”
这话既夸赞了海西，又间接表达了对这门婚约的认可，算是给足了威廉面子。
互相吹捧一番是必要的程序，海西适时补充了一句：“伯爵大人客气了。您的博学谦和，也让我受益匪浅。”
威廉确认海西没有受到委屈，随即转向德比伯爵，自然地发出邀约：“伯爵大人此次来伦敦，想必不会匆匆离去。怀特俱乐部来了一批意大利的红酒，不如后天晚上，我们去品一品，顺便打几局牌？”
德比伯爵心领神会，笑着应下：“求之不得。”
他清楚，这是威廉给的“和解信号”，也是德比家与卡文迪许家修复关系、敲定后续利益往来的绝佳机会。
两人目送德比伯爵离开，威廉引领海西到靠近露台一边的休息区坐下，递上一杯酸橙汁。
“抱歉，亲爱的，我应该早点回来。”
海西接过饮料浅酌一口，摇摇头，“亲爱的，他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发难。”
她突然倾身借错身的姿势，握住了威廉搭在椅背上的手掌，轻声提醒：“不过，他浅浅试探了当初彭伯里的事情。”
果然不出海西所料，威廉脸色骤变阴沉了下去，那是威廉曾经‘强取豪夺’的过往，是他极力想要让海西忘却的过往。
“他只是想要利用这件事试一试我的心性，我毫不在意反而没有可以利用之处了。”
海西在这边安抚炸毛的威廉，舞池的其他各处也在上演一幕幕家庭小剧场。
“露西，亲爱的，看到了吗？德比伯爵那样的人物，也不能轻易在海西.班纳特手里占据上风，你我这样的人物，何必沾染麻烦？”菲兹威廉勋爵低声告诫自己的妻子。
先前妻子跟着露伊莎，一门心思寻找海西与爱德华“有染”的证据，结果不仅铩羽而归，差点就落了个“搬弄是非”的名声。
好不容易安生了几日，露伊莎婚礼需要的兰花等装饰花卉，本应由露西娘家供应，偏逢一场意料之外的秋雨，花卉损失大半。
最终，菲兹威廉家族只能从班纳特家族紧急订购，眨眼间就损失了数千英镑，这笔账让妻子心疼。
露西夫人悻悻地抿了口香槟，心里存了几分郁结：“谁能想到，一个乡绅家庭出身的丫头，竟有这般手段。
她平时并没有这么沉不住气，只是娘家家世普通，这次秋雨造成巨大损失，在她的贴补下才不至于周转不开。
这笔损失既让她心疼，又让她在菲兹威廉家族中抬不起头，难免对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海西多了几分怨怼。
“我知道了，以后会和她以礼相待。”
而舞池的另一头，乔治正陪着艾莉亚应酬几位贵族小姐，力证二人婚约的稳固。
爱莉艾诺与格雷伯爵跳完舞后，正坐在休息区低声交谈，少女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显然对这位铁血伯爵多了几分好感。
托马斯与爱德华并肩站在香槟塔旁，目光时不时扫过露台方向，低声议论着德比伯爵与威廉的和解信号。
就连维持矜持高傲笑容的露伊莎，也忙着与约克公爵等顶级贵族攀谈，试图建立属于自己的社交圈。
这边威廉的怒火刚被海西温柔的话语安抚，手指正轻轻摩挲海西的手指，想说两句情话，手下却突然一空。
海西已经抽回了手掌，理了理肩膀上的披肩，偏头看向正朝他们二人走来的哥哥西里斯，路易，还有达西，笑靥如花轻唤：“哥哥，路易，达西先生。”
西里斯牵住海西手掌，朝威廉颔首致意，随即坐到妹妹身边的位置。路易朝威廉点点头，自然地坐到了西里斯另一边的位置。
达西听到海西对路易子爵亲近的称呼，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朝威廉公爵躬身行礼。
面对初具规模的班纳特家女婿小团体，威廉自然不会太过倨傲，颔首回礼。
海西等众人见礼后，才轻笑开口：“达西先生快坐。今天你和乔治阿娜出发一定很早吧？不如休息一下。乔治安娜和安妮呢？我好像没有在大厅见到她。”
收到海西谦和的信号，达西松了一口气，倾身回答：
“多谢海西小姐。确实如此，乔治安娜兴奋得昨晚睡不着觉，今早四点多就忍不住起来准备了。她和安妮年纪还小，打了个招呼，我让她们去了休息室。”
“哦，海西。你怎么不问问我？”路易从西里斯身边探出头来，忍不住打趣。
西里斯觉得路易这家伙有时候有种‘不顾自身死活’的傻气，威廉面前还敢揶揄海西，也不怕对方刀了他。
海西无奈地先朝威廉眨眨眼，上下打量路易一番，轻怼：“没发现你头上有白发啊？怎么就记性不好？有人差点忘了戴上家族徽章，啧啧......”
“海西，我错了，你和西里斯千万不要把我赶出门去。”路易马上识时务地认输。他听西里斯无意间透露，玛丽小姐马上就要搬到伦敦来住了，自己赖在男爵府，‘近水楼台’不好吗？
“海西，还好吗？”西里斯隐晦地试探，担心刚刚海西在格雷伯爵，或是后来的德比伯爵那里受了委屈。
海西帮哥哥理了理礼服的衣襟，轻声交待：“格雷伯爵战功赫赫，却为人谦和，与斯宾塞兄妹和我相谈甚欢。德比伯爵风度翩翩，和蔼可亲，能与他共舞，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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