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锦里茶坊，往事如烟
成都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锦里街的石板路上，已经开始飘散着零星的槐花。孟远山的茶坊在晨光中缓缓开门，沉重的木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掌柜的，"；伙计小李一边擦拭着木桌，一边说道，"；今天是云水诗社聚会的日子，要不要把二楼收拾出来？"；
孟远山点点头，看着楼上那间宽敞的雅室。每个月初六，这里都会聚集着城中的文人雅士，或品茶、或吟诗、或谈古论今。这个传统，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对了，"；他想起什么，"；把那罐去年冬天存的碧螺春取出来。文德先生最喜欢这个。"；
文德先生是城中有名的老学究，虽然已经致仕在家，但在文坛上依然很有威望。每次诗社聚会，他都是座上常客。
刚收拾妥当，街上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个身着褐色长衫的老者，正拄着竹杖慢悠悠地走来。
"；文先生来得真早，"；孟远山亲自迎上去，"；二楼已经准备好了。"；
"；孟掌柜啊，"；文德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惦记着你家的好茶嘛。我这把老骨头，就靠它来提神了。"；
两人刚上楼，楼下又热闹起来。陆续有人来到茶坊，有的是诗社成员，有的是慕名而来的食客。茶香袅袅，人声渐起，又是一个热闹的早晨。
"；对了，"；文德坐定后忽然说，"；听说你们最近得到一批新茶？可是江南来的？"；
孟远山微微一怔。前几日确实收到了杭州方面送来的茶叶，那是李远和周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只是这消息，他并未对外提起。
"；文先生好眼力，"；孟远山不动声色地笑道，"；确实前几日收到些江南来的茶叶，只是数量不多，还在试饮阶段。"；
"；难怪呢，"；文德意味深长地说，"；昨日在城东的藏书楼，我偶然翻到一本旧志，上面记载着江南制茶的秘法。那些手法，与你这茶坊的做法，竟有几分相似。"；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城中有名的说书人周老先生来了，带着一群听客。他们经常来茶坊品茶听书，是这里的常客。
"；让他们去后院吧，"；孟远山对小李说，"；那里清静，适合说书。"；
文德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忽然问道："；孟掌柜，你可听说过一个故事？传闻当年蜀宫里也有个爱茶的主子......"；
孟远山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哦？请先生讲来听听。"；
"；说是蜀主特别喜欢研究茶道，宫中甚至专门设有御茶坊。那些茶艺，据说都是江南一带传来的。"；文德慢悠悠地说，"；有趣的是，那些茶方至今仍在民间流传。"；
楼下又走进几个客人，都是城中的商贾。他们三三两两地落座，谈论着最近的生意经。茶坊里弥漫着各种声音：砂壶煮水的咕嘟声，茶盏相碰的清脆声，还有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这些市井的烟火气息，让孟远山感到异常安心。他一边为文德斟茶，一边回应道："；茶道之事，原本就是民间智慧的积累。宫中的，未必就比民间的好。"；
"；说得有理，"；文德深以为然，"；就像这杯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茶种，但这口感、这韵味，却是宫中也难得的。"；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阵阵说书声。周老先生正在讲述一个关于南宋初年的故事，说的是一对隐居山林的夫妇，如何在乱世中活出别样人生。
文德放下茶盏，若有所思："；这个故事，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当年蜀国灭亡后，坊间曾传言说蜀主夫妇并未如史书所载那般凄惨，而是在某处过着平凡的生活......"；
孟远山的目光略显复杂，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先生读史甚多，不知对这种传言如何看？"；
"；史书记载的，未必就是真相。"；文德望着窗外的槐花，缓缓说道，"；有时候，真正的智慧，恰恰在于懂得放下。"；
楼下又有新客人进来，这次是个穿着素雅的老妇人，在她身边跟着几个提着药篮的年轻媳妇。孟远山认出那是城东的吴婆婆，常来找花夫人请教养生之道。
"；说起来，"；文德忽然话锋一转，"；令夫人的医术，在城中也是颇负盛名。这份仁心，实在难得。"；
"；她只是觉得，能帮到人的，就应该尽力去做。"；孟远山温和地说。
"；是啊，"；文德意味深长地点头，"；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高位显贵，而是这份心怀天下的胸襟。"；
春风从窗外吹来，带着淡淡的槐花香。楼下的说书声、谈笑声、煮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生动的市井图画。
"；孟掌柜，"；文德忽然正色道，"；老夫今日冒昧直言，只因看到你们夫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敬佩。那些传言......你们也不必在意。"；
孟远山静静地看着这位老学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年来，他们夫妇小心维护着这个新身份，却原来早已被这位睿智的老者看透。但文德不仅没有点破，反而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他们。
"；先生......"；孟远山正要说什么，却被文德摆手打断。
"；不必多言，"；老者慈祥地笑道，"；这些年，看着你们在这里经营茶坊，救死扶伤，老夫只觉得欣慰。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不是吗？"；
楼下，周老先生的故事讲到了结尾。说书声中，那对隐居的夫妇最终在市井生活中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听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人甚至感动得落泪。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文德继续说，"；看似失去了什么，其实是上天在为我们安排更好的路。你们现在的生活，不正是最好的明证吗？"；
正说着，花夫人缓步上楼来。她刚为楼下的几位病人看过病，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却又透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欣慰。
"；文先生，"；她恭敬地行礼，"；让您久等了。"；
"；夫人不必客气，"；文德站起身，"；老夫正要告辞。只是临走前，想请夫人也讲讲，这些年行医济世的心得。"；
花夫人略一沉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就是最大的快乐。"；
"；说得好！"；文德捋须赞叹，"；这话若是让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听到，怕是要汗颜。"；
暮色渐渐降临，茶坊里的客人开始陆续散去。周老先生收拾着说书的家什，顺便和孟远山讨论明日要讲的新故事。楼下的伙计们开始打扫整理，茶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醇厚。
送走文德后，孟远山和花夫人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想当年，"；花夫人轻声说，"；我们也曾以为，失去了那些荣华富贵，人生就再无意义。"；
"；是啊，"；孟远山握住她的手，"；却不知这市井烟火，才是最珍贵的人生。"；
夜幕降临，锦里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茶坊门前，最后一位客人正在和小李道别。那是个常来喝茶的老裁缝，今天特意给茶坊的伙计们送来了新做的衣裳。
"；掌柜的，"；小李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犹豫着说，"；我娘让我谢谢夫人，要不是她开的药方，我娘的老毛病怕是好不了。"；
孟远山看着这个朴实的年轻人，想起他们刚开茶坊时，小李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如今，他不仅能熟练地侍茶，还学会了不少医理知识。
"；这些年，"；等小李离开后，孟远山对妻子说，"；我们在这里不仅找到了新的人生，还收获了这么多真挚的情谊。"；
"；是啊，"；花夫人轻声说，"；这才是真正的富贵。"；
夜色中，茶坊的灯光渐渐熄灭。但那些在这里发生的故事，那些被改变的生命，却像星光一般，永远闪耀在成都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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