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一处官邸内。
宋万、邓飞、孙立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小桌旁，面前摆着几碟剩菜与半坛米酒。
天色已暗，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宋万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酒液，目光望着周围，忽然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陛下啊，他这眼里有着下面的兵卒，有着死了的兄弟，怎么没有咱们活着的功勋？”
他放下酒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邓飞与孙立。
“咱们从梁山跟着陛下，现在倒好，陛下忙着给死了的兄弟立碑建园，给基层小吏谋福利，咱们这些活着的老兄弟，反倒像是被忘了。”
邓飞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兄弟，慎言！咱们之前什么成色？现在什么地位？陛下委屈你了？”
“俺不是抱怨陛下不公，陛下待咱们不薄，吃穿用度从没亏待过。只是，历朝历代，开国哪有不赏赐元勋的？汉高祖开国，封了多少王侯将相；唐太宗定天下，也给功臣们加官进爵、赏赐土地。俺们这些兄弟跟着陛下，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宋万顿了顿，想起当年在战场上的生死时刻，语气愈发激动。
“俺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贪一个大子儿，不敢错一分一毫，结果，到头来，就给了俺一个四品官？”
孙立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着，听邓飞说完，才缓缓开口，“俺不是想要多大的官，也不是想要多少土地。只是觉得，咱们跟着陛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今天下太平了，陛下若是能给咱们一个名分，也就够了。爵位爵位，这是咱们好汉的脸面！”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更何况，咱还是陛下师兄！这小吏们可以做官，那英灵有了忠烈祠，咱们这些人，反倒没了位置，被高高挂起，什么也没有，这不像话！”
宋万听着两人的话，一口将酒饮尽，“俺们当年，吃不饱穿不暖，才上了梁山，跟着陛下，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现在家里人是过上好日子了，可咱们自己呢？说出去，人家都不信咱们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功勋。”
他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
“前几日，俺家里乡亲来，见了俺都喊爵爷，俺还纳了闷，问他们喊谁啊？他们一个个都呆了，问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得罪了陛下，不然为啥一个老梁山出身的，一个老功勋，现身什么爵位都没有？俺，无言以对啊！”
邓飞拍了拍宋万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别往心里去。老家人不懂，可咱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功劳。只是，俺就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迟迟不给咱们封赏。难道是觉得咱们老了，没用了？”
他这话一出，宋万与孙立都沉默了。
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担忧。
随着大乾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才被提拔，算科人才、律法人才、治理人才不断涌现，而他们这些出身草莽的老臣，似乎渐渐跟不上朝廷发展的步伐。
孙立摇了摇头，否定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当年在梁山，陛下就说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着他的兄弟。现在陛下可能是还没顾得上咱们。”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有些不确定，“或许，陛下是觉得，现在天下刚定，不宜大肆封赏，免得引起百姓不满？”
宋万皱了皱眉，不太认同：“百姓怎么会不满？咱们是为国家流血牺牲的功臣，封赏咱们是天经地义的事。”
“再说，陛下就算真怕百姓不满，就不怕咱们这些老功勋不满？”
“俺看，咱们得找个机会，跟陛下提一提这事。不是要争什么，就是想让陛下知道，咱们这些老兄弟，还等着陛下呢。”
孙立立刻附和：“对！咱们找个机会，喊上些老兄弟，一起去见陛下，跟陛下说说咱们的想法。咱们不说要多高的官，多厚的赏，就想要一个‘开国功臣’的名分，至少让咱们面子上过得去！”
就在众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商议具体见陛下的时间时，花园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缓缓走了进来。
老者身着青色长衫，脸上虽布满老年斑，眼神却依旧锐利，正是曾教导过林冲、卢俊义等人的老师傅周侗。
三人见状，纷纷起身行礼，刚才的喧闹瞬间平息了不少。
孙立走上前，笑着说道：“师父，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咱们正跟老兄弟们商量事儿呢。”
周侗却没坐下，目光扫过，最后落在孙立身上，语气严厉地问道：“商量什么事？商量着怎么去跟陛下讨封，要那个‘开国功臣’的名分，让自己面子上过得去？”
孙立被问得一愣，随即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师父，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跟着陛下出生入死，要个名分也不过分啊！再说，这也不是光为了自己面子，也是想让后人知道咱们的功劳……”
“你自己面子过得去了，你想过陛下的脸面吗？”周侗打断孙立的话，声音陡然提高，随后抬起腿，对着孙立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孙立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惊愕与委屈。
周围的两人也都愣住了，没人敢出声。
周侗拄着拐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三人，语气依旧严厉：“你们一个个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兄弟，怎么越活越糊涂了？陛下为什么迟迟没提封赏你们这些开国老臣，你们就没好好想想吗？”
周侗走到石桌边，孙立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
周侗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如今大乾刚定天下，各地百废待兴，免了不少赋税。咱虽然是武夫，可也知道，封赏皆有上出……”
他看着孙立，继续说道：“你以为陛下忘了你们的功劳？陛下心里记着你们的功劳，只是现在不是大肆封赏的时候！”
“为什么不是时候？”宋万忍不住问道，“历朝历代开国后不都要封赏功臣吗？”
“因为现在的大乾，跟历朝历代不一样！”周侗加重语气，“以前的朝代开国，封赏功臣多是给土地、给爵位，可现在大乾推行‘均田制’，要让百姓有田种，哪有那么多土地分给你们？再说，若是现在给你们封高官，你们能胜任吗？能管得住自己？能管得住自己的家眷亲戚？到时候生出民怨，陛下的脸面往哪放？你们的脸面又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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