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冬,夜十一点半,周破云拖着被化疗掏空的身子挤进 13 号线末班地铁。
三个月前,他在同一节车厢被安检仪里探出的黑影撕掉病历,随后被确诊为晚期淋巴癌。
今晚,他揣着最后的化验单,想再坐一次那趟车——如果真有冤魂,就让它一次算清。
车厢灯管闪了两下,像濒死的心电图。
对面广告灯箱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拉长,像一具挂在吊钩上的空壳。
列车驶入隧道深处,广播突然插入一句陌生女声:“周破云,欢迎回家。”
列车停站,车门未开,安检仪却自己滑了出来,横在过道。
金属帘“刷”地升起,一道没有厚度的人形黑影直挺挺立在扫描通道里。
黑影没有五官,胸口却嵌着一枚红色圆形印章——正是当初扣留他病历的安检戳。
周破云攥紧化验单,嗓子发苦:“是你害的我?”
黑影抬手,指节像被烧焦的电线,指向他左胸肿瘤的位置。
下一秒,车厢灯全灭,只余黑影胸口那枚红印,像一颗恶意的星。
灯再亮时,周破云发现自己坐在空无一人的站长室。
桌上摊着五年前的值班日志:
“12 月 3 日,安检员周某私拆旅客包裹,致装有靶向药的药盒破损,旅客延误治疗。”
落款签名:周破云。
记忆像冰锥刺进脑髓——那晚他为了早点下班,把一位小女孩的救命药当可疑液体倒掉。
女孩名叫林朵,后来死在 IcU,年仅七岁。
日志末页被人用红笔圈了一行字:“债务到期,今晚收息。”
站长室广播忽然播放林朵生前的录音:“叔叔,我的药甜吗?”
声音在狭小房间里来回撞击,像无数玻璃碴子。
周破云跪倒,咳出一口黑血,血里带着金属碎屑。
黑影出现在门口,身体拉长成安检通道的形状。
它伸手,把周破云的头按进扫描仪——冰冷滚轴转动,他听见自己颅骨碎裂的脆响。
然而痛感被瞬间抽空,只剩记忆被一页页翻走。
再睁眼,他成了列车长,穿藏蓝制服,胸牌写着“周破云”。
耳机里调度命令冰冷:“13 号线 0 点整,清空全部乘客,执行‘黑影回收’。”
他转身,车厢里所有乘客的脸都变成林朵。
孩子们齐声问:“叔叔,我的药呢?”
他想逃,却发现列车没有尽头,每节车厢都是前一节复制。
黑影站在最后一扇门旁,胸口红印闪成心跳频率。
### 第六章 隧道
列车脱轨,冲进一条从未标注的隧道。
窗外不是黑暗,而是 2019 年那晚的监控画面:
——他倒掉药盒,打哈欠,伸懒腰;
——林朵在站口咳血倒地,母亲跪求安检员。
周破云疯狂拉紧急制动,手柄却像焊死。
黑影贴在他背后,声音像磁带倒带:“债务到期。”
列车骤停,车门弹开,一股焚尸炉般的热浪涌进来。
他跌入巨大焚化炉,炉壁贴着无数张病历。
每张病历主人的眼睛都睁开,盯着他。
火焰却是冷的,烧不灭肉体,只灼灵魂。
林朵的声音在火海里回荡:“痛吗?我那时也痛。”
周破云嘶吼:“让我补偿!”
火焰骤然分开,一条通往地面的铁梯出现。
黑影站在梯口,胸口红印变成“ExIt”。
周破云爬出地面,回到 13 号线起点站。
时间显示 2020 年 11 月 10 日 23:55——他进隧道前五分钟。
他冲向安检口,夺过一位同事手里即将被误判的药盒。
盒上姓名:林朵。
他把药塞进母亲怀里,转身对同事说:“我来值班,你下班。”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黑影在天花板角落晃动,红印慢慢褪色。
0 点整,黑影落在地面,不再扭曲,而是小女孩的身形。
林朵仰头,露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微笑:“叔叔,债清了。”
她伸手触碰周破云的左胸,指尖冰凉。
肿瘤位置传来“咔哒”一声,像锁扣弹开。
他摸向胸口,原本鸡蛋大的肿块消失,只剩平滑皮肤。
黑影化作灰烬,被通风口吸走,只剩那枚红色安检戳掉在地上。
2020 年 11 月 11 日,晨。
新闻推送:13 号线昨夜因“设备故障”延误 12 分钟,无人投诉。
周破云把辞职信放进信箱,转身上了一辆反方向的列车。
车窗倒影里,他胸口皮肤洁白,却多出一道安检通道形状的淡红印。
列车穿过城市,朝阳照进车厢,像药片溶进温水。
广播里,童声朗读:“愿你成为别人的药,而非别人的病。”
周破云闭上眼,听见隧道尽头传来清晰的滴——答——
那是心脏重新学会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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