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款……只有很少一点……根本不够在别处安家……我不肯签字……他们就天天来闹……打我……”
王策划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永富公司”?他隐约记得,这似乎是一个和鼎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企业!
难道两种企业是一种性质?
谢陈的眼神也冷了几分,但他没有打断男孩。
男孩擦了把眼泪,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孤独,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房子……是我家最后的念想了……”
“我奶奶……几十年前,在那场‘断江保卫战’里……和好多婶婶阿姨一起,跳到冰冷的江水里。”
“她们用肩膀……用身体……硬是扛起了一座让部队通过的浮桥……”
“奶奶落下了严重的风湿和肺病,身体一直不好……”
“我爷爷……就牺牲在那场战役里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我妈妈是学医的,她一辈子都想治好奶奶的病……可是……没用……奶奶还是走了……”
“后来……七年前,那场该死的鼠疫……妈妈她……她去疫区支援……就再也没回来……”
“他们说……尸体太多,只能统一火化……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爸爸……是边境守卫军的战士……五年前,异兽冲击防线……他也……牺牲了……”
“我哥哥……他以前是警卫司的,3年半前,在一次追捕匪徒的时候……被那些畜生……”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亲人的离去,都像是一把刀,在他心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里是彻骨的悲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家里的东西……值点钱的,早就被邻居们以各种借口‘借’走,再也没有还回来……”
“现在……他们连这最后一座破房子……连我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抢走……”
他紧紧抱着那个木盒,仿佛能从上面汲取到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这里面……是奶奶的勋章,爷爷的军帽徽章,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照片……”
“还有他们写给我的信…以及一间发了白的房产证明…我只有这些了……”
整个棚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男孩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在回荡。
节目组的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王策划,都彻底震撼了,久久无言。
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怆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奶奶是扛桥英雄,爷爷是阵亡烈士,母亲是殉职的医护人员,父亲是牺牲的边防战士,哥哥是因公殉职的警卫!
满门忠烈!真正的满门忠烈!
他们为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度,流尽了鲜血,献出了生命!
可他们的后代,他们唯一的血脉,如今却像野草一样。
在这破败的角落里,被地痞流氓欺凌,被无良公司强取豪夺最后赖以栖身、充满回忆的祖屋!
甚至被曾经的邻居落井下石!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王策划的眼睛红了,他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那男孩,肩膀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对自己所从事的“宣传”工作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无力感。
镜头记录下的“温度”,在如此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谢陈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胸腔里,那股因为白洁而冰封的寒意,似乎被另一种更加炽烈、更加愤怒的火焰所取代。
他想到了李老,想到了那些葬身兽口的娃娃兵,如今又看到了这个小斌。
守护?温度?
如果连英雄的后裔都无法守护,如果人心的温度冰冷至此,那他们所扞卫的,究竟是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凝结的火山,扫过这间破败、却承载了一个英雄家族所有记忆与悲壮的棚屋。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木盒,如同失去一切幼兽般的男孩。
这一刻,什么节目效果,什么官方立场,什么凌家的阴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曾经也很冷漠,对他人之事毫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原来的他,知道世界上不公的事情太多了,管不过来。
现在的他,有了一点身份和地位,自然想将所遇见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帮衬到位。
有些债,必须讨。
有些火,必须燃。
只是……有人却比他提前了一步。
鑫诚对着通讯器,只说了简短的几个字,声音冷得像是万载寒冰:
“查永富公司,查到底。”
他是军人的孩子,更是一名军人。
在加入[破荆者]以前就是。
他们这类人最珍视的就是自己的家庭。
如今有人触碰到了他们的逆鳞。
风暴,将再次拔地而起。
但这一次,就由他来斩尽这世间最不该存在的冰冷与不公!
棚屋内,王策划看着眼前的一幕。
谢陈和鑫诚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与杀气,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场需要“引导”、“调解”甚至可能涉及势力博弈的麻烦。
万万没想到,触及的竟是如此不容置疑的底线!
他猛地意识到,这次,节目组的镜头或许真的能记录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些……真正能带来改变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摄像师不要停机。
同时亲自上前,蹲在小斌面前,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坚定:“小斌,别怕。”
“有我们在,没人能再抢你的房子,没人能再欺负你。”
他不再提什么“节目效果”,什么“观察帮助”。
此刻,他只是一个被触动了良知的普通人。
医疗队也再次上前。
这次小斌没有再抗拒,任由他们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门口,仿佛在害怕那些恶人会去而复返。
谢陈走到小斌身边,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瘦削而颤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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