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阿德里安点头,目光逐一掠过他们三人,“按计划,把‘神殿即将清洗尤格有关的一切’的消息,透给下城所有还能喘气的远亲。我要让恐慌像煤烟一样,渗进每一条缝隙。”
“是,少爷。”
三人齐声,随即转身离开。
潮湿重新归于寂静,阿德里安勾起嘴角:“鬣狗。”
阴影最深处,一个瘦高的人影无声滑出,斗篷下缘滴着水:“主人,有何吩咐。”
“盯紧他们。等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就杀了他们。最好要有目击者,让大家都以为是神殿干的。”
“遵命,主人。”
鬣狗领命,正要离开。
“另外,”阿德里安望向头顶低矮的拱顶,“神殿应该已经嗅到什么,这几天别再对工坊下手。”
鬣狗俯首:“是,主人。”
石壁上的火把“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出阿德里安半张陷入阴影的脸。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地窖四壁来回碰撞。
尖锐、冰冷、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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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像一把钝刀,从海面慢慢割开夜色。
第三码头废仓库的铁皮墙蒙着厚霜,晨雾里泛着青灰。安特缩在货柜阴影里,旁边劳博把斗篷裹成粽子,鼻涕一吸一吸。
“盯了一夜,连个老鼠都没蹿过去。”雾气从劳博唇缝喷出,“咱们这是被恶魔放鸽子了?”
安特没回答,目光一遍遍扫过仓库门缝。
木箱码得整整齐齐,像沉默的黑色方阵,丝毫没有要被掀开的迹象。
天色由灰转白,第一缕阳光斜射在仓库屋顶,安特眯起眼,心里却像被那束光狠狠烫了一下:空场、静水、无风、无浪,一切都太干净,干净得像有人提前擦掉了所有指纹。
“恶魔不会去别的地方吧?”劳博低声问道,“阿嚏,有点冷……”他用力擤鼻涕,环顾四周:“也没见信号火箭升空,其他地方应该也太平。”
安特脑中忽然“嗡”地一声:因果线!知道的人越多,污染源知道的就会越快!
“该死!”安特一拳砸在货柜上,霜屑簌簌落下,“这次动静太大,恶魔早察觉了!”
劳博愣住,鼻涕悬在唇边:“你是说?咱们白冻了一个晚上?”
安特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劳博哭丧着脸,鼻尖通红:“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在这儿等着?它既然已经察觉了,就绝对不会来。”
“等个屁!回去睡觉!”
阳光逐渐升起,照在第三码头空旷的广场,仓库门缝里的木箱依旧整齐,在更远处的屋檐后,一缕极淡的黑雾悄然升起,又悄然隐去:“猎人?不过是一群被牵着鼻子狂奔的傻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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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铜铃响得不对。
赫拉斯刚把最后一块黑面包蘸进菜汤里,两百多个正埋头扒饭的工人同时僵住。
这是他们一天里唯一被允许坐下来的五分钟,菜汤里漂着几点油星,面包渣一泡就散,可谁也不敢嚼得慢些。
迟到六十秒,半天的工钱就被工头撕走。
“吃饭的点,敲召集铃?”
老赫拉斯嘟囔着,舌尖顶出嵌在牙缝里的麦麸,右手无意识地摩挲那只豁了口的锡杯。
铜铃还在晃,余音像钝锯子,不是收工的欢快点奏,也不是上工的急促爆响,而是一种拖长的、像被掐住脖子的呜咽。
工坊主巴尔克站在车间中央,在他身后站着十二个打手。
“工坊——解散。”
四个字,四块烧得通红的生铁,摁进滚油似的人群里。
轰——!
两百多号人同时炸锅,铁屑般的惊呼、木屑般的哀求、钢渣般的咒骂,溅得屋顶都嗡嗡作响。
“不能啊——!”
艾莎突然尖叫起来,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不能失去这一份工作。
“老爷!您关了工坊,我们娘仨啃什么?吃铁渣?吃风?”
“为什么?!”
铁匠托德的扳手当啷坠地,砸出一串火星。这扳手跟他十年,比老婆还亲。
“这个月神殿的军械订单还差很多!老爷,您现在散伙,明天神殿执法队就踹门进来。锁链、火刑、抄家!您不怕,我们怕!”
巴尔克笑了,笑容像一柄被血锈糊住的锯条,慢慢撕开他整张脸。
“责罚?”
他抬手,露出腕上新鲜的烙痕——尤格家的纹章被烫得皮肉翻卷。
“神殿要清算和尤格有关的一切。既然如此——
——我还会怕什么责罚?!
既然末日注定,那就让末日提前!”
“可我们是无辜的!”老赫拉斯喊着,“尤格家族所做的一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一群老老实实干活的工人!恶魔?阴谋?我连尤格家族的人都没见过几次!”
赫拉斯是一名在工坊工作三十多年的资深员工,用半生的积蓄刚给孙子订了婚,面对突如其来的失业,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对啊!”艾莎突然尖叫起来,“尤格家勾结恶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是阿什福德家族的产业,”她试图往前挤,“我男人死在熔炉里,就为了给神殿赶制那批...”
“哈哈——哈——哈!”
巴尔克的笑声像三柄钝斧,他一步、两步,人群被他逼得倒退,他像一截被诅咒的桅杆,拖着黑帆步步逼近艾莎。
“无辜?”
他俯身,喷出的唾沫在艾莎的脸上。
“伊莱,多好的人啊!温和!慷慨!”
巴尔克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一个个,夜里做梦都想去他的工坊,对吧?干净的地面、热汤、不抽鞭子的监工——对吧?!”
他抬手,五指如钩,死死钳住艾莎的下颌,强迫她仰起脸。
“可是——”
巴尔克的嗓音忽然裂成两半,一半是哭,一半是笑。
“伊莱死了!就在昨夜!仲裁恶灵撬开他的窗,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把他的肠子一根根拖出来,挂在车间里房梁上,就像挂节日的彩带!”他贴近艾莎的耳廓,用气音补上最后一击,“听清楚没?彩——带!”
艾莎腿一软,跪倒在地,发出闷响。
巴尔克却猛地回身,双臂大张,像要拥抱整间工坊的黑暗。
“你们以为神殿会停手?会只杀我一个?”
他嗤笑着,用指尖戳向自己胸口,
“不!他们要把尤格这个名字,从这个世界上连根拔掉!而你们,”
巴尔克缓缓旋身,手指扫过一张张灰白的脸,“你们在这座屋檐下呼吸过、吃过、睡过,你们肺里早就灌满尤格家的灰!这就是罪!原罪!”
全场沉默,仿佛仲裁恶灵就在人群中间,正数着心跳,等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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