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巴尔克甩甩手套,像在抖落什么脏东西,“工坊今天解散。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私人物品。”他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托德的餐盘,里面的汤洒在地上,像滩新鲜的尿,“仓库里的工具都是神圣的的私人财产,谁敢多拿一件...…”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爆发的哭喊里,这就是工人的悲哀。
工人们没有生产资料,他们只有嵌满油渍的指甲、被铁屑划花的掌纹、和肺里终年不散的粉尘。
他们平日蹲在食堂角落,把面包掰成极小的块,一边嚼一边咒骂工坊主生癌、咒骂锅炉爆炸、咒骂工坊明天就烧成灰。
可当真听见“解散”两个字,他们还是……
工人们逐渐聚集在紧闭的大门前,有人反复摩挲着工作服上被火星烫出的洞,有人开始小声数自己的工龄。
“十四年零七个月”
“十二年”
“九年了”
没有工坊...工人什么都不是...
紧闭的大门前,他们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彼此,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他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有面包充饥。他们曾经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换来安稳的生活。但现实却告诉他们,他们的命运,从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权力面前,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挣扎的蝼蚁。
阳光从照在赫拉斯手背上,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抖。老赫拉斯发现,自己最熟练的那个检修姿势,左肩抵着管道,右手食指轻敲阀门,此刻对着空气做出来,竟像某种滑稽的舞蹈。
他慢慢蹲下来,从靴底抠出枚嵌进皱纹里的铜屑。这是三十年前他偷偷藏的最后一点\"幸运币\",现在铜屑边缘还沾着当年掌心的温度。
老人慢慢松开拳头,让那枚铜屑掉进污水沟。
他最后看了眼不再冒烟的烟囱,转身向第三区最黑暗的巷子走去,那里有个黑市中介,一天给半个黑面包。
工作没了,但人不能饿死,总得想办法让生活继续。
老人佝偻的背影在石板路上拖得很长,像根被抽掉芯的蒸汽管道,空荡地响着风声。
这一幕,在城中多处上演。风声里,夹杂着远处同样佝偻的脚步声。
像有同一台坏掉的放映机,把“失业”这片胶片,同时投到每一张开裂的幕布上。
有人把养了两年的长发齐根剪下,捧到黑市秤盘上,换了半袋霉面粉。
有人把唯一一张床拆成木板,一路扛到集市。木板上还留着去年冬天孩子尿床的淡痕,他一边讨价还价,一边用指甲去抠那些尿碱,最后换来一把面粉。
不是“袋”,不是“斤”,是“把”!
而太阳依旧高悬,像个冷眼旁观的工头,数着大地上不再冒烟的烟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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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洒落,金色的光斑斑驳地洒在床上,那团被子终于蠕动两下,慢镜头似的浮出一张脸。
安特先伸出半截胳膊,在半空茫然抓了两把,才揉开糊满眼睫的霞光,跟着打了一个能把肺翻出来的哈欠。
“踏马的……”他哑着嗓子低骂,“冻了一夜,真是自己找罪受。”
事务所里很安静,劳博不在,中午回来时就被雷微娜叫走了。
安特只隐约听见一句什么“有床戏”,然后劳博就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了,连头都没回。
安特撇了撇嘴:“白痴,早晚死在她手里……”
“踏马的白痴!”
安特抱怨着,穿上衣服来到客厅壁炉旁,为里面摇曳的焰火添加木柴,他把沙发推了过来,被温暖的焰火熏烤着。
安特整个人陷进去,羽绒垫“噗”地一声把他吞掉,
“污染源……”
安特轻声呢喃着,他把指尖抵在唇边,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咬,
“它到底想干什么……”
咔哒——
门舌弹开的声响割断了安特的思绪,熟悉的脚步声。安特回头,果然看见劳博,只不过,
“你这表情……”安特看着劳博那张被揉皱又强行摊平的脸,“被谁吃干抹净后随手扔进垃圾桶?”
劳博没接茬,眼白里爬满蛛网般的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榨干的灰败。
他摆摆手:“别烦,我先去睡一会儿。”
安特愣神,他见过劳博醉醺醺地唱歌,也见过他疯狂的砍恶魔,却从没见过眼前这只被拔了刺的刺猬,委屈得几乎缩成一团。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到底怎么了?”
安特放轻声音。
劳博的背影陡然刹住,肩膀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安特几乎以为下一秒就会听见弦断的脆响,或者说是哭声更合适。
劳博突然折回来,一屁股陷进沙发,用臀部的蛮力把安特往旁挤了半尺:“她说……‘有床戏’。”
壁炉里的松木噼啪炸出一粒火星,劳博盯着那点火光,瞳孔里晃着将坠未坠的水汽。
“我兴冲冲去了,结果他们让我演尸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种!”
两行亮晶晶的东西终于滚下来,劳博抬手胡乱一抹,却把眼眶蹭得更红,活像被抛弃的小媳妇。
安特眨了下眼,胸腔里先是漏跳一拍,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像有人猛地拉开香槟塞,气泡喷涌止不住。安特蜷成一只虾米,笑声在事务所里撞出回音。
“哈……哈……”安特喘不过气,“雷微娜所谓的‘床戏’,就是让你演死尸?哈哈哈。”
劳博的眼泪被这阵笑劈头盖脸浇灭,只剩抽噎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他抬眼,目光像冰碴子嗖嗖射过去:“笑够了没?”
安特被那寒意扎得后颈一凛,笑声刹成几声干咳。他坐直,用拳头抵着唇,视线飘忽,就是不敢对上劳博那双被泪水洗得透亮的眸子。
“咳……所以,你脑内的床戏——”安特小心地拣选词汇,“总不至于是你跟雷微娜在全城观众面前……嗯,坦诚相见?”
劳博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最起码也得有个吻戏吧?而不是让我躺成一条死鱼,连眼皮都不准抖!”
安特把脸别向阴影里,嘴角那抹来不及撤退的笑意被炉火镀上一层橘红,“她倒也没骗你,”安特轻声嘟囔,尾音拖得又软又欠,“‘床戏’嘛——横竖只要在床上,就算数。”
话音未落,一股蛮力从身侧袭来。
劳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腰胯一拧,肩膀发力,
“下去!”
安特被拱下沙发,还没来得及抗议,劳博已经顺势摊开四肢,霸占整条沙发。
“闭嘴,我要睡觉了!”
安特盘腿坐在地板上,壁炉的光把劳博的轮廓剪成一只鼓胀的河豚。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继续演死尸。”
回应安特的是一声拖长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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