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启明舟悬在黑风谷上空第三日时,叶辰终于忍无可忍。
他站在谷口的断崖上,望着那艘被星辉笼罩的白玉方舟,裂穹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剑穗扫过指尖的伤口,激起一阵刺痛——这是昨日为了救被残余魔兵围困的村民,硬接的一记蚀骨爪留下的伤。
而方舟上的“隐世高人”们,自始至终只是隔着云雾观望,连一句提醒都没有。
“叶宗主,要不……再等等?”青岚门的少年抱着林远山的半块玉佩,声音里带着犹豫。在他心里,隐世宗门依旧是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存在,是能随手平定浩劫的救世主。
叶辰嗤笑一声,剑指方舟:“等?等他们喝完灵茶,看完好戏,再施舍般地丢个疗伤丹下来?”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七宗弟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流云阁主的左臂还缠着绷带,那是为了掩护百草堂的长老撤退,被血影爪撕开的口子。
这些伤,本该可以避免。
三日前厉红云死后,黑风谷的魔兵残部并未溃散,反而借着瘴气的掩护设下了陷阱。当时启明舟明明就在上空,只要天衍宗的修士出手相助,他们根本不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可云鹤子只是传下一道神念:“小伤而已,历练必经之路。”
历练?叶辰看着身边一个失去右臂的青岚门弟子,少年咬着牙给自己包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落下。这叫历练?这叫草菅人命!
“叶宗主,要不我去求求他们?”流云阁主忍着臂伤的疼痛,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天衍宗掌握着修复经脉的“还魂丹”,那是救治重伤弟子唯一的希望。
叶辰按住她的肩,目光冷得像冰:“不必求。他们不肯来,我们就上去。”
他提着裂穹剑,纵身一跃,踩着谷壁的藤蔓向上攀爬。七宗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他们或许敬畏隐世宗门,却更相信身边这个浑身是伤却眼神坚定的青年。
启明舟的护罩光滑如镜,叶辰抬手一剑劈在上面,金光与星辉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护罩只泛起一圈涟漪,却连道裂痕都没出现。
“放肆!”方舟上传来一声怒喝,一位身着紫袍的天衍宗修士踏空而出,手持拂尘,眼神倨傲,“区区八阶修士,也敢擅闯启明舟?”
“擅闯?”叶辰的剑尖抵住护罩,声音透过灵力传遍方舟,“我是来问问云鹤子宗主,黑风谷的魔兵残部,你们管不管?受伤的弟子,你们救不救?还是说,隐世宗门的规矩,就是站在高处看笑话?”
紫袍修士脸色铁青:“放肆!我宗自有安排,岂容你这凡夫俗子置喙!”他挥起拂尘,无数银丝如利剑般射向叶辰,带着九阶初期的威压。
叶辰挥剑格挡,银丝被斩成数段,却化作毒雾弥漫开来。他屏住呼吸后退,这才发现毒雾中竟夹杂着噬魂虫的虫卵——天衍宗的修士,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就是隐世宗门的手段?”叶辰的怒火彻底爆发,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八阶巅峰的气息撞向护罩,“连魔兵都不如!”
“聒噪!”护罩内传来云鹤子平淡的声音,“叶辰,念你诛杀厉红云有功,自行退去,我可以当没看见你的无礼。”
“看不见?”叶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嘲讽,“你们看得见星辉流转,看得见灵茶冒气,就是看不见谷里流血的弟子!看得见我们用命拼杀,就是不肯伸一下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守护’?这就是千年前镇压天魔的隐世宗门?”
他猛地一剑劈在护罩的同一位置,金光凝聚成一点,护罩终于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么出手救人,要么就把这破船开远点,别在这里碍眼!”
方舟内陷入沉默,只有星辉流转的轻响。
过了许久,云鹤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叶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天衍宗守护地脉千年,岂是你能妄议的?”
“守护地脉?”叶辰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着生灵涂炭却见死不救,这也叫守护?我看你们守的不是地脉,是自己的清净!是怕出手会脏了你们的白袍,怕受伤会断了你们的修行!”
他转身指向谷中的村落,那里的炊烟刚刚升起,几个幸存的村民正对着方舟的方向叩拜,以为那是救苦救难的仙舟。“你们配得上他们的跪拜吗?配得上‘隐世宗门’这四个字吗?”
“够了!”紫袍修士怒吼着再次出手,这次动用了本命法宝——一面刻满符文的铜镜,镜光照射之处,空气都开始扭曲。
叶辰没有硬接,而是侧身避开,同时将裂穹剑抛向身后的七宗弟子:“砸!给我往死里砸!我倒要看看,这护罩是不是真的打不破!”
七宗弟子被他的话点燃了血性,纷纷祭出兵器,朝着护罩的裂痕猛攻。青岚门的少年将林远山的玉佩绑在剑上,带着哭腔嘶吼:“我爷爷就是被你们算计死的!还我爷爷!”
流云阁主的银线穿透裂痕,缠住了铜镜的边缘,猛地向后拉扯。百草堂的弟子将腐蚀性的药粉撒向护罩,虽然效果甚微,却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
护罩的裂痕在众人的猛攻下发丝般蔓延,星辉流转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方舟内传来桌椅碰撞的声响,显然是天衍宗的修士们也乱了阵脚。
“住手!”云鹤子终于亲自现身,站在护罩内侧,脸色铁青地看着叶辰,“你想如何?”
“很简单。”叶辰的剑尖指着谷中的重伤弟子,“交出还魂丹,救治他们。然后,带着你的人,滚出黑风谷。这里的烂摊子,我们自己收拾,不劳隐世宗门费心。”
“你!”云鹤子身后的长老们怒不可遏,隐世宗门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叶宗主,凡事留一线……”云鹤子的语气缓和了些,“还魂丹乃我宗至宝,损耗极大……”
“至宝?”叶辰打断他,指着那个失去右臂的少年,“在你们眼里,他的胳膊,他的未来,还不如你们的一颗破丹药?”他猛地一剑劈在裂痕处,护罩“咔嚓”一声,裂开更大的口子,“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交,还是不交?”
七宗弟子的怒吼声震彻山谷,连黑风谷的瘴气都被这股气势冲散了几分。方舟内的天衍宗修士们面面相觑,看着外面那些浑身是伤却眼神如火的“凡夫俗子”,第一次感到了心虚。
云鹤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之前的倨傲,只剩下无奈:“取十枚还魂丹来。”
一位长老不甘心地递上玉瓶,云鹤子接住,从护罩的裂痕中扔了出来:“叶辰,今日之事,我天衍宗记下了。”
叶辰接住玉瓶,掂量了一下,直接扔给流云阁主:“给兄弟们疗伤。”他看着云鹤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记下就记下。但我也让你们记清楚——隐世宗门,不过如此。”
“没有你们,我们或许会走得慢点,会流更多血,但我们一样能守住这片土地。”叶辰的声音透过护罩,清晰地传到每个天衍宗修士耳中,“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我们的命在这里,不像你们,躲在云端,早就忘了什么叫守护,什么叫担当!”
云鹤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起舟。”
启明舟的星辉渐渐黯淡,缓缓升起,朝着东方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云层中。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只有一丝狼狈的仓促。
叶辰望着方舟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转身看向七宗弟子,大家都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对隐世宗门的敬畏,只剩下并肩作战的坚定。
“还愣着干什么?”叶辰笑了,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污,“救人,清理战场,然后……回家。”
“回家!”众人齐声呐喊,声音在黑风谷中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们或许没有天衍宗的仙舟法宝,没有九阶巅峰的修为,甚至连疗伤的丹药都要靠拼命去“讨”。
但他们有彼此,有不肯放弃的信念,有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勇气。
这些,就够了。
流云阁主给重伤的弟子喂下还魂丹,丹药入口即化,失去的右臂竟开始隐隐发痒,那是生机恢复的迹象。少年看着自己的肩膀,突然对着叶辰的方向深深鞠躬——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救世主,从来不是云端的隐世宗门,而是身边这些愿意为彼此拼到底的普通人。
叶辰靠在断崖上,看着谷中忙碌的身影,裂穹剑插在身边的土地里,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晃。阳光穿透散去的瘴气,照在他身上,带着温暖的力量。
隐世宗门?
不过如此。
他想。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艰难,或许还会遇到更强的敌人,更诡异的阴谋。
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守着这份“不过如此”的底气,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黑风谷的风渐渐变得清爽,带着远处村落飘来的炊烟味。叶辰深吸一口气,拔出裂穹剑,朝着谷中走去。
那里,有他的同伴,有他的责任,有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间烟火。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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