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硝烟还未散尽，叶辰正蹲在溪边给裂穹剑擦拭血污，剑身倒映出他下巴上的划伤，带着几分狼狈却眼神明亮。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刚从天衍宗启明舟上“自愿”留下的云澜。
这姑娘是云鹤子的亲传弟子，昨日方舟撤离时不知抽了什么风，抱着个药箱就跳了下来，落地时还崴了脚，此刻正一瘸一拐地凑过来，脸颊泛红：“叶、叶宗主，我看你胳膊上的伤还在渗血，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叶辰头也没抬，用布巾按住剑刃上的缺口：“不用。”
“可是这伤再不处理会发炎的！”云澜急了，把药箱往石头上一放，打开时发出哐当一声，里面的瓷瓶滚出来好几个，“你看，这是我宗秘制的‘凝血散’，比你们凡间的金疮药好用十倍！”
叶辰终于抬眼，目光扫过那些贴着天衍宗标签的药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哦？比百草堂的‘生肌玉露’还好使？”
话音未落，百草堂的白胡子长老背着药篓恰好经过，闻言捋着胡须笑道：“叶小子这话说得在理。云姑娘，不是老夫自夸，论外伤药，我百草堂的生肌玉露敢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当年苍狼谷之战，多少断肠的伤口，都是靠它吊回来的命。”
云澜脸颊更红，却梗着脖子不服气：“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宗的凝血散！只需一点，血流即止，三日结痂，七日痊愈，哪像你们的药，涂上去黏糊糊的，还带着怪味……”
“怪味？”白长老眼睛一瞪，从药篓里掏出个陶罐，打开塞子，一股清苦却提神的药香立刻散开，“这是用晨露拌着千年雪莲蕊磨的，闻着是苦，可药效霸道！你那凝血散要是真那么神，昨日怎么不见你们拿出来救青岚门那断了胳膊的小子？”
云澜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从药箱里翻出个锦盒：“我、我这不是带来了吗！你们看，这是‘活骨丹’，专治筋骨断裂，比你们用的夹板好用多了！”
“活骨丹？”旁边传来一阵笑声，青岚门的陈长老推着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那位失去右臂的少年，此刻正活动着重新长出的肉芽，“云姑娘怕是不知道，我青岚门有门‘续筋术’，不用丹药，只需银针配合推拿，半月就能让断骨重生。昨日白长老的生肌玉露刚涂上，我这孙儿就说不疼了，哪用得着什么活骨丹？”
云澜气得跺脚，从药箱底层掏出个玉瓶，瓶身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清心丸’！能解百毒，你们凡间的解毒药跟它比，就是草芥！”
“哦？”叶辰终于站起身，裂穹剑归鞘，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正好，黑风谷深处有种‘腐心草’，沾一点就会心智错乱，三日内必死。前几日我们的人误触了，用百草堂的‘醒神汤’灌下去，半个时辰就醒了。不知你这清心丸，能不能解？”
云澜捏着玉瓶的手指紧了紧：“当、当然能！只是……只是我这药丸珍贵，不能随便浪费……”
“呵，”叶辰挑眉，“连试都不敢试，也好意思说比凡间的药好用？”
这时，流云阁的阁主提着一串刚处理好的野味走过来，腰间的银线还在微微晃动：“要说解毒，我流云阁的‘银丝蛊’才叫绝。只需让银线缠上毒虫，半个时辰就能吸出毒素，比什么药丸都快。上次在迷雾沼泽，天衍宗的几位修士中了瘴气，还是我派弟子用银丝蛊救的呢，当时怎么没见你们拿清心丸出来？”
云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还想争辩，却见百草堂的白长老从药篓里掏出个不起眼的布包，打开里面是晒干的草药：“云姑娘，不是老夫说你。药好不好，不在名气，在实效。你看这‘止血草’，田埂上到处都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比你那凝血散还快止血，还不用耗费灵力。你们隐世宗门总觉得凡间的东西粗陋，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往往是这些‘粗陋’的东西能救命。”
青岚门的陈长老点头附和：“就是。当年我宗门被魔兵围困，断了粮草，最后是靠挖野菜、啃树皮活下来的，哪有什么灵丹妙药？真要论生存本事，你们这些养在仙舟上的娃娃，未必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
云澜看着眼前这些人——叶辰胳膊上还淌着血，却能用裂穹剑劈开护罩；白长老背着半篓草药，手上的老茧比药罐还厚；陈长老推着轮椅，眼神里的坚韧比任何丹药都有力量。她突然想起昨日方舟上，那些长老们面对魔兵残部时的犹豫，想起自己抱着药箱跳下来时，看到的是叶辰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魔兵的场景。
她默默收起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只是觉得，这些药确实很厉害……”
“厉害不厉害，得看用在什么地方。”叶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正在给少年包扎的白长老，“你看白长老的药，救了人，那才叫厉害。你那凝血散再好，锁在玉盒里，跟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远处，百草堂的弟子们正在熬药，药香弥漫在山谷里，混合着烤肉的香气。青岚门的少年们在练习剑法，虽然少了条胳膊，招式却比以前更凌厉。流云阁的女弟子们用银线编织着网，准备去河里捕鱼。
云澜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手里的锦盒有些发烫。她打开药箱，把那些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递给白长老：“长老，这些……您看能不能派上用场？要是用不上，就、就当我赔个不是……”
白长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哈哈，这才对嘛！药就是拿来救人的，藏着掖着可不行。来来来，我看看这凝血散，说不定能跟我的生肌玉露配着用，效果更好呢！”
叶辰看着这一幕，转身走向溪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裂穹剑在鞘中轻轻嗡鸣，像是在附和着山谷里的笑声。
他想起云鹤子临走时的眼神，带着不甘和一丝复杂。或许这些隐世宗门的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失去的从来不是实力，而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烟火气。
就像关公面前舞大刀，耍得再花哨，没了那份守护的初心，终究只是场空架子。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云端的仙舟上，而在这沾满泥土的手掌里，在这互相扶持的眼神里，在这烟火缭绕的人间里。
黑风谷的风渐渐暖了，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最后一丝属于隐世宗门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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