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上的出色表现,如同为艾琳公主打开了一扇新的门。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偶遇”或展示才艺,而是开始主动地、更有深度地参与到帝国的事务中,试图将自己和拂林文明的价值,更紧密地编织进大唐的肌理。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艾琳通过上官婉儿,请求觐见皇帝,声称有“关乎帝国西疆地理之要物”进献。请求被恩准,地点依旧在临湖的水榭,只是这一次,索菲娅也被传召在侧。
水榭内,炭盆温暖,茶香袅袅。艾琳公主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深紫色拂林式长裙,金发挽成复杂的发髻,少了几分以往的柔美,多了几分知性的沉稳。她身后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卷轴。
“陛下,”艾琳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此乃我拂林历代先贤,依据无数商人、旅行者乃至军队的见闻,耗费数百年心血绘制而成的《寰宇西极堪舆图》。其上不仅标注了拂林、大食、波斯等陛下已知之国,更绘有极西之法兰克、伦巴第、西哥特诸邦,乃至更北的维京之地,以及穿越撒哈拉大漠通往黑肤族人国度的商路……”
随着卷轴的展开,一幅比大唐目前掌握的任何西方地图都要详细、精确得多的世界图景,呈现在李琰面前。虽然在地理精度和投影法上仍无法与李琰来自后世的知识相比,但其涵盖范围之广,标注信息之丰富(包括主要山脉、河流、城市、港口,甚至部分地区的物产和风俗简注),足以令人震撼。这无疑是拂林文明的瑰宝。
艾琳指着地图上的一些区域,继续解释道:“陛下请看,此处为法兰克王国之核心,亚琛所在;此处为伊比利亚半岛,目前大部为大食之后倭马亚王朝所占;由此海峡而出,便是浩瀚无垠的‘黑暗之海’,其对面是否有大陆,古籍记载模糊,但确有传说……此乃北地维京人活动的海域,其民彪悍善舟……”
李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这份地图的价值,远超那些华丽的珠宝或一时的歌舞。它为大唐未来的西进战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视觉依据和信息支撑!无论是军事行动、外交布局还是商贸开拓,此图都堪称无价之宝。
“公主此图,于国于民,功莫大焉!”李琰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此图不仅展现了拂林文明的博大精深,更彰显了公主对大唐的赤诚之心!朕心甚慰!”
他当即下令,命翰林院图画院最好的画师和地理学者,会同索菲娅等拂林学者,立即着手,以此图为基础,结合大唐已有的舆图资料和最新探索成果,重新绘制一幅更加精确、完善的《大唐寰宇全图》!
同时,他重赏艾琳公主,赐其珠玉锦缎无数,并特许她可以随时查阅翰林院中与西方地理、历史相关的非密级档案。这不仅是物质上的赏赐,更是一种身份和信任的象征。
艾琳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优雅谢恩。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她不再只是一个美丽的“贡品”,而是成为了对帝国有实际贡献的“合作者”。这份地图,就是她最有力的投名状。
站在一旁的索菲娅,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为艾琳感到高兴,同时更坚定了自己通过学术立身的道路。她注意到,皇帝在赞赏艾琳的同时,目光也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丝期许。她知道,漕运管道成功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增加了。
然而,就在艾琳献图成功,沉浸在喜悦之中时,遥远的东海,“望唐堡”却遭遇了开埠以来最严峻的危机——一场可怕的瘟疫,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人出现高烧、寒战、浑身出现可怕的黑紫色斑块(可能是败血症或某种恶性疟疾的变种)。陈永昌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沼泽热”的变种,命郎中按方治疗。然而,病情迅速失控,如同野火般在拥挤的堡垒和营地内蔓延。患病者死亡率极高,往往两三日便在高热和痛苦中死去,尸体上布满可怖的斑痕。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一样迅速传播。人们不敢接触病人,尸体堆积如山,来不及焚烧或深埋。堡垒内秩序濒临崩溃,连守卫的士兵也因恐惧而士气低落。更可怕的是,有流言开始传播,说这是那些被驱赶、被杀戮的土着部落的诅咒,是雨林神灵的惩罚!
陈永昌心急如焚,他封锁了消息,严禁任何人离开望唐堡,以免疫情扩散到金溪谷或其他据点,但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他手下的郎中对此怪病束手无策,带去的药材收效甚微。堡垒内哀鸿遍野,绝望的气息弥漫。
“大人!不好了!南边……南边的林子里,又看到那些涂抹着白脸的‘迷雾之子’了!他们在那里……在跳舞!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一名了望塔上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前来报告,脸上满是惊恐。
陈永昌登上墙头,远远望去,果然看到在南面那片死亡沼泽的边缘,在弥漫的雾气中,隐约有几个惨白的身影在诡异地扭动,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如同鬼哭般的奇异乐声。
是巧合?还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真的与那些神秘的“迷雾之子”有关?东海惊变,将望唐堡推向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陈永昌知道,他必须立刻向朝廷求援,不仅仅是需要军队,更需要能对付这可怕瘟疫的医者和方法!否则,整个东海拓殖的计划,都可能毁于一旦。
长安,四方馆。
玛丽公主在得知艾琳献图受赏的消息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当她再次出现时,脸上依旧带着明媚的笑容,但那碧绿的眼眸深处,却多了一丝决绝和狠厉。她知道,在文化底蕴和智慧贡献上,她很难超越艾琳和索菲娅。她必须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法兰克王室公主的身份,以及所能带来的、更直接的政治和军事价值。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通过鸿胪寺,向李琰传递来自法兰克的信息,包括她父亲查理曼大帝对大食用兵的最新动向,以及法兰克王国愿意与大唐进行更深层次军事合作的意愿,甚至隐晦地提出,可以协助大唐了解乃至牵制西欧其他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她在走一条更危险,但也可能更快捷的道路。
东宫,凝香殿。
拉什米卡享受着王缙倒台、太子地位更加稳固带来的红利,但她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她知道,对手只是暂时受挫,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她利用太子闭门思过的这半个月,更加细致地梳理着东宫的内部人事,安插亲信,巩固权力,同时继续通过杜怀信,搜集着更多潜在的“匕首”。她如同一位耐心的园丁,修剪着枝叶,等待着下一次开花结果,或者……下一次雷霆风暴的来临。
公主献图,赢得帝心;东海惊变,危在旦夕;法兰克玫瑰,另辟蹊径;东宫之内,暗流不息。帝国的命运,在智慧、疾病、野心与权力的交织中,继续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加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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