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出了殿门，徐嘉心想公主终于想通了。
这么大的风雨，再跪下去，陛下又该担忧了。
行至台阶之下，明殷惊恐抱着明晏的身体，明绪南打着伞遮住明晏的头。
明殷急道：“徐内侍，漫漫发热了，突然晕了过去。”
徐嘉点点头，眼里还有放松，“临王莫急，老奴这就去禀告陛下。”
说完又要朝殿内去。
明殷抓住他的手，红着眼将一脸疑惑的徐嘉的手放在明晏额头上。
郑重其事道：“徐内侍，她在发热，叫不醒。”
手下额头滚烫，细看下去，明晏双颊都泛着不自然的红。
徐嘉慌忙拉了她的手，手下冰凉。
“公主？殿下？小殿下？小殿下？”
连喊了几声，又推了推，毫无反应。
徐嘉这才慌了神，顾不得打伞，忙朝殿内跑了进去，惊慌道：“陛下，公主殿下发了高热，晕了过去。”
成元帝点了点头，“知道了，宣太医。”
徐嘉都快要哭出来，“陛下，小殿下额头滚烫，叫不应了。”
成元帝看着徐嘉的表情不似作假，这才紧张了起来。
疾步往外走去。
穆原也想跟去，动了动，扯得被打的地方生疼，差点跌倒在地。
一旁的大理寺卿抬手扶了一把，扶着他跟在后面慢慢往外走。
一出去就看到成元帝在内侍举着的大伞下慌张往台阶下去。
明殷悲痛道：“父皇，小妹晕过去了，儿臣求父皇开恩，让儿臣带她去母妃宫里，宣太医诊治可好？”
成元帝手贴上明晏额头面颊，果然滚烫一片。
脸上都是雨水，唇色苍白如纸。
“晏儿？晏儿？”
喊叫声也没反应。
“徐嘉，传太医，快。”
又朝明殷道：“抱她去乾元殿内室，徐嘉，让徐妃过来。”
明殷抱着明晏就要起身，奈何跪得太久，腿早已麻木，刚一起来，又跪了回去，手里却一点儿未松。
成元帝手忙脚乱扶着明晏，“慢点儿慢点儿。”
明绪南从身后过来，接过明晏，“父王，我来抱小姑姑。”
说完便将明晏抱起，朝乾元殿去，成元帝慌乱跟在身后。
穆原心被揪住，明绪南抱着路过之时，他也只看到一眼。
只看到她眉头紧皱毫无血色虚弱至极。
往日见着永远都精力十足如太阳般耀眼的人，此刻却像是落下的红日，收敛了所有光芒。
穆原手微微发抖，很想凑上前去看一看她怎么了，却又要克制忍住。
大理寺卿扶着他，感受到他的异样，安慰道：“穆相受了杖刑，是会难受些，回去得好好将养。”
受了十杖还能站起来，想来陛下也没打算重罚，不过是为了平息外间怒火罢了。
穆原喉咙干哑，说不出一句话。
徐妃很快带着嬷嬷宫女赶来，宫女手中提着不少东西。
成元帝见她，急忙拉她进去，“晏儿发了高热，你来。”
“陛下别急，臣妾这就去。”
进了内室，放下幔帐，指挥着宫女将干净衣服拿来，又替她绞干头发。
宫女细致替她解下头发，拿着干爽的布巾一点点擦干。
贴身的陈嬷嬷去解她身上的衣服，要为她擦身换衣。
徐妃拿着帕子替她擦脸。
陈嬷嬷麻利解开衣服，却“啊呀”一声，惊得手中帕子都掉了。
徐妃不悦责备道：“小心些。”
陈嬷嬷红着眼道：“娘娘，你看殿下身上……”
徐妃看了过去，这一看，心便哽住。
成元帝在外面焦急踱步。
太医已经挂着药箱赶来，只等换衣以后便进去把脉治疗。
明殷明绪南还穿着湿透的衣服焦急看向内侍的幔帐，头发上滴着水，乾元殿中都是水印。
明绪南自言自语道：“怎么就晕倒了，小姑姑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晕倒了。”
成元帝皱眉看了一眼，“你在嘀咕什么？”
明绪南吓了一跳，慌张行礼道：“回皇祖父，孙儿是说小姑姑身体一向康健，不知今日怎么就晕倒了，病得这样重。”
明殷在一旁红着眼道：“父皇，小妹自清查户部以来，废寝忘食，每日休息不到两个时辰，饭食也是胡乱对付。昨日开堂审案，一日不过就只吃了两个胡饼，今日回了府更是说没有胃口，一整日水米未尽，累得倒头就睡。”
又十分自责道：“想来她那时候就不舒服了，强撑着没说，若不是父皇宣召，恐怕此刻还睡着，都怪儿臣这做兄长的不好，未能早点儿发现小妹的不适。”
成元帝惊道：“她在户部那么多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吗？”
穆原在一旁轻声道：“臣在户部见过公主一次，公主说，时不我待，不能慢慢来，等查清之后，会有休息的时间。”
成元帝心中钝痛。
她这么急是为了什么，他哪里能不明白。
只有半个月时间，她哪里有功夫慢慢来查。
可是开了头，不查出来就打草惊蛇了，或许户部她都待不下去。
说到底，还是为了替他分忧。
内室幔帐打开，徐妃红着眼从里面走出来。
“陛下，换好衣服了，请太医诊治吧。”
太医行了礼，忙走了进去。
明殷焦急道：“母妃，您怎么在哭？漫漫怎么了？”
一问，徐妃眼泪更是停不下来，背转身去，拿着帕子低低哭泣。
身旁的陈嬷嬷也止不住流泪。
成元帝心中预感不好，问道：“徐妃，哭什么？晏儿不好？”
徐妃擦掉眼泪，转过身看着成元帝，行了一礼，“臣妾失态，陛下恕罪，实在是控制不住。”
“怎么了？”
徐妃眼泪又流了下来，嘴唇发颤，“漫漫自四岁先皇后薨逝后便在臣妾宫中长大，虽并非臣妾亲生，可是臣妾却将她当亲骨肉一般，任由哪个当娘的看到这一幕，都会心如刀割。”
话音未落，又是流泪不止，哭泣声掩饰不住。
成元帝道：“说清楚。”
徐妃深呼吸一口气，道：“公主身上，遍布伤痕，臣妾……”
根本说不完一整句话，徐妃转过身又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哭泣。
成元帝愣了一瞬，喃喃道：“晏儿征战沙场，身上多少都会有伤痕。”
徐妃哭道：“可是这也太多了，后背一道小儿小臂长短，缝合得歪歪扭扭，狰狞可怕，肩头疤痕怕是将骨头都刺穿了，还有……”
徐妃说不下去…
明绪南道：“小姑姑肩头的伤是两年前将北荣赶到曲阳城那场战事中留下的…”
那场仗打了很久，北荣骁勇，双方死伤无数，明绪南亲眼见到敌将的长枪扎入小姑姑肩头，血流如注。
明晏后背也是那时被划伤的。
她的战马死了，落下地来，敌将砍断了她的铠甲，三人合攻。
拿着长枪杀了二人，被人一刀砍伤后背，却还是拼死杀了最后一人。伤口很深，衣服都被鲜血染透…
明绪南越说越小声，哽咽道：“军医说，伤口又深又长，血止不住，撑不到回营。”
“为了保住她的命，来不及用麻沸散，萧将军哭着按着姑姑，让军医在战场上生生缝合起来的，下手快，小姑姑许是太疼了，动得厉害，这才缝歪了。”
徐妃已经彻底控制不住，和陈嬷嬷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姑姑英勇，怕动摇军心，咬着枪杆，一声都未叫出来。”
“后来昏迷了一整日，发了热，灌了无数汤药，才脱离危险，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伤口才长好。”
“她也不许军师奏报上写这事，怕皇祖父担心，那次孙儿亲眼所见，小姑姑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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