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又动了。
我横刀在前，眼角扫向徐三盏。他没说话，只是将青铜灯往身侧一提，火苗猛地矮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
地底传来摩擦声，不是风，也不是兽。两道黑影从焦土中破出，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手里握着断刃，直扑我们后背。是刚才那伙黑衣盗的残党，竟埋在地下等我们松懈。
我旋身劈砍，刀锋切入一人肩胛，血喷出来却是黑的，腥臭扑鼻。另一人扑向陈智，我一脚踹在他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真切。他倒飞出去，砸在地上不动了。
徐三盏抬手一抖，青焰腾起成网，把第一个伤者裹了进去。那人挣扎两下，身体开始冒烟，像被无形之火焚烧，却连惨叫都发不出。
“别浪费时间。”他低声道，“结界要合上了。”
我回头看向仙宫。它悬在半空，通体泛着冷白光晕，檐角垂下的铁链随风轻晃，却没有声音。整座宫殿像是浮在一层看不见的水面上，微微荡漾，仿佛随时会沉入虚无。
我们开始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进泥沼。越靠近，身体越沉，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石，呼吸变得艰难。徐三盏咬破指尖，在我和陈智额上各点一下，一股热流窜进脑门，眼前一清。
“憋宝人的血引符，撑不了多久。”他说完，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脸色发灰。
陈智突然咳嗽了一声。
我没敢停，继续往前。他还在昏迷，但小棺贴在他心口的位置，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什么。走到离宫门还有五十步时，空气忽然扭曲，一道透明屏障浮现出来，像一面倒扣的巨碗，拦住去路。
“结界。”徐三盏眯眼，“凡气不得入，死物不许行。想进去，得靠命拼一条缝。”
他从布囊里掏出三枚铜钱，扔向空中。铜钱旋转着，撞在屏障上，瞬间熔化成液滴，坠地时已成了灰。
“得有人献一点‘真气’，还得有东西能引共鸣。”他看向我背上的小棺，“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把陈智放下，让他靠在我腿边。小棺金光微闪，我伸手按上去，掌心伤口裂开，血渗了进去。金光骤然亮起，一道细线射向结界，轰地炸开一圈波纹。
缝隙出现了。
只有尺宽，边缘泛着电光，滋滋作响。我们三人几乎是滚进去的。刚过界，背后那道光幕就重新闭合，焦土震了三震，归于死寂。
我喘着气，抬头。
仙宫内部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廊柱倒悬在头顶，根根朝下，像是从天顶刺下来的利矛。地面是透明的，能看到下方流动的光影，像河，却没有水声。远处有桥，桥面断裂，一半悬空，另一半连着一座漂浮的亭子，亭子里坐着个石像，脸被雾遮着。
“重力在这儿不听使唤。”徐三盏扶墙站起，声音压得很低，“别乱跳，也别低头看太久，容易晕。”
我试着迈步，脚落地时轻了三分，像是身上少了几十斤肉。再走两步，整个人几乎要飘起来。我赶紧抓住旁边一根栏杆，却发现那栏杆是软的，像藤蔓，一碰就缩了回去。
“别碰活的东西。”徐三盏提醒。
陈智在我背上咳了一声，比刚才有力了些。小棺金光又闪，这次持续更久。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但脉搏比之前稳了些。
“它在拉我们往前。”我说。
“不是它。”徐三盏盯着前方，“是这地方，在认它。”
我们继续走。沿途看到几块漂浮的石碑碎片，上面刻着字，可字迹不断变化，一会儿像古篆，一会儿又像某种鸟兽图腾，根本读不懂。一尊断臂神像倒在路边，头颅滚在五步外，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映着流动的星河。
走到主殿前广场时，中央出现了一座镜面水池。
池水静止如镜，映出的却不是天空。是我的村子。
火光冲天，屋顶塌陷，孩子们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被黑影拖进浓烟。那是三年前的事，我逃出来了，其他人没能活着离开。
我脚步一顿。
“别看。”徐三盏一把拽住我手腕，“那是心魔引，照出来的不是现在，是你最不想记起的东西。”
我喉咙发紧，手指攥紧刀柄。画面里有个小女孩蹲在井边哭，那是我。她不知道身后有个黑袍人正缓缓靠近。
“这不是真的。”我咬牙，“那是过去。”
“可它想让你觉得是真的。”他声音冷下来，“你想上前，它就裂开；你伸手，你就掉进去。”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我把目光从水池移开。刀尖在地上划了一道，提醒自己还在现实。
“走。”我说。
我们绕开水池，踏上通往主殿的玉石阶梯。台阶共九十九级，每一级都刻着奇异纹路，像是某种封印。走到中途，我回头看了一眼。
整座仙宫在云雾中缓慢旋转，像一颗活着的心脏，一起一伏。那些倒悬的廊柱也在动，缓缓收拢，又缓缓展开，如同呼吸。
“这里……”我低声说，“不是死地，是醒着的。”
徐三盏没接话，只是把手按在腰间布囊上，神情紧绷。
阶梯尽头，主殿大门紧闭，门缝里透出微弱彩光。小棺突然剧烈震动，陈智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
“快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徐三盏猛地抬头，盯着门缝：“里面有东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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