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四年正月,大都的寒风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裹挟着雪沫子,猛烈地拍打着紫檀殿那朱红的窗棂。然而,与屋外的严寒相比,殿内的寒意却更胜一筹,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元武宗海山斜倚在铺着貂裘的龙榻上,他那曾经健壮的身躯如今已变得异常消瘦,脸色蜡黄如纸,毫无血色。他的双眼深陷,原本洪亮如钟的嗓音,此刻也变得细若蚊蝇,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海山的手紧紧攥着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手腕,那枯瘦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混浊而迷离,其中充满了不甘和牵挂。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弟弟诉说,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弟……弟啊……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之间兄终弟及的约定啊……”他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一般,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随着咳嗽的加剧,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口腥气猛地涌上喉咙,他连忙强忍着咽了回去,生怕这一口鲜血会让他彻底失去说话的力气。他紧紧地抓住床边的锦被,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抓住那逐渐远去的生命。
“照顾好……太子和世……世……”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一个字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弟弟,似乎想要用最后的目光传达出他未说完的话。
龙榻旁的鎏金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仿佛是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之飘散在这空旷的宫殿之中。海山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那曾经握有天下大权的手,如今却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枯枝一般,毫无生气。
年仅三十一岁的他,终究还是败给了常年沉溺酒色所带来的身体透支。他的一生,如同那香炉里的青烟一般,短暂而绚烂,却在最辉煌的时候骤然消散,只留下一片令人唏嘘的空白。
爱育黎拔力八达双膝跪地,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膝盖与冰冷的金砖地面接触,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侵袭而来,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从他的眼眶中滚落,砸在龙榻的踏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些泪水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滴都蕴含着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它们在踏板上晕开,形成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仿佛是他心中无法言说的哀伤的写照。
爱育黎拔力八达自幼便在汉儒老师的教导下成长,儒家经典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他人生的指引。他的案头常常摆放着《论语》和《孟子》,这些典籍的纸页已经被他的指尖摩挲得有些破旧,显示出他对这些书籍的热爱和深入研究。
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兄终弟及”的含义。这不仅是兄长对他的信任,更是一种责任,一种守护祖父真金一脉正统的承诺。真金一生都致力于推行汉法,期盼天下能够安定,他的心血不能在他们这一代断绝。
爱育黎拔力八达深知这个责任的重大,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他对兄长的离世感到悲痛万分;另一方面,他又必须承担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继续前行。
三天之后,太阳还未升起,大都的晨雾依旧弥漫着,整个城市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然而,就在这静谧的时刻,太庙的钟声突然响起,那清脆而悠扬的声音穿透了浓雾,回荡在大都的每一个角落。
爱育黎拔力八达身着华丽的十二章纹衮龙冕服,站在太庙前,他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随着钟声的响起,他缓缓地迈出脚步,朝着皇位走去。百官们早已在殿前跪拜,他们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即将登上皇位的新皇帝。
爱育黎拔力八达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皇位,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庄重而坚定。当他终于站在皇位之上时,晨雾似乎也为之一散,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使得他的衮龙冕服更加耀眼夺目。
登基大典的礼乐还未散尽,爱育黎拔力八达便即刻召集群臣前往宣政殿。宣政殿内,一片肃穆,群臣们鱼贯而入,分列两旁。爱育黎拔力八达端坐在御案前,他的目光扫视着群臣,然后落在了御案上的那道诏令上。
那道诏令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好的。纸页上,“重启汉法,恢复科举”六个大字,犹如惊雷一般,在朝堂上炸响。群臣们面面相觑,有些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些人则若有所思。
爱育黎拔力八达看着群臣的反应,他知道这道诏令将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他心意已决。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朕今日登基,深感责任重大。我大元自太祖立国以来,历经数代,虽有辉煌之时,但亦有诸多弊端。朕以为,唯有重启汉法,恢复科举,方能选拔贤才,治理国家。”
他的声音在宣政殿内回荡,群臣们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一位大臣站出来说道:“陛下,此举恐有不妥。我大元以蒙古为本,若重启汉法,恢复科举,恐怕会引起蒙古贵族的不满。”
爱育黎拔力八达微微一笑,说道:“朕深知蒙古贵族的担忧,但朕亦明白,治理国家不能只靠蒙古人。汉法历经千年,有其可取之处。科举制度更是能为国家选拔出真正的人才。朕相信,只要我们妥善处理,必能让蒙古贵族和汉人都能接受。”
群臣们听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表示赞同,认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而有些人则依然心存疑虑,担心会引发社会动荡。
爱育黎拔力八达看着群臣的争论,他知道要推行这道诏令并非易事,但他决心已定。他站起身来,说道:“此事朕已深思熟虑,无论如何,朕都要重启汉法,恢复科举。朕相信,这将是我大元走向繁荣昌盛的关键一步。”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群臣退下。宣政殿内,只剩下爱育黎拔力八达一人,他静静地凝视着那道诏令,仿佛看到了大元的未来。
“陛下不可啊!”随着一声高呼,蒙古贵族出身的御史大夫铁失大步流星地走出队列,他头戴紫貂冠,冠下的面庞因愤怒而变得铁青。
“我蒙古健儿凭借马刀纵横天下,如今若要依靠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来获取官职,岂不是忘却了祖宗的根基?”铁失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充满了威严和不满。
在他身后,十余名保守派大臣也纷纷附和,他们身上的甲胄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抗议。
然而,坐在龙椅上的仁宗却不为所动。他身着玄色龙纹朝服,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比殿外的寒雪还要坚定。
“祖宗打天下,是为了让万民能够安居乐业;而朕治理天下,则需要任用有才能的臣子。科举取士,选拔的是经世致用的人才,无论他们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朕只看重他们的品行和学识,这有什么错呢?”仁宗的话语铿锵有力,在大殿内激起层层回响。
他的话音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在了站在汉臣队列之首的李孟身上,语气也随之缓和了几分:“李爱卿,此次科举之事,就交由你来主持吧。务必确保选出真正能够为百姓谋福祉的贤才。”
李孟听到这番话后,急忙弯下腰来,向仁宗深深施礼,表示感激之情。他那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着,而在胡须之下,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地泛起了红色。
李孟的心中感慨万千,因为他早年曾经是真金太子的幕僚,亲身经历了真金为推行汉法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心血。真金太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不辞辛劳,日夜操劳,但最终却未能如愿,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如今,仁宗皇帝重新拾起了这份未竟的事业,李孟感到既激动又欣慰。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笏板,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这不仅是对真金太子的一种慰藉,更是对国家和人民的一种担当。
延佑二年春,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大都的贡院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来自各地的学子们聚集在这里,有的紧张地踱步,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则静静地站着,目光都投向那扇紧闭的贡院大门。
寒门子弟们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虽然衣服有些破旧,但他们的神情却十分专注。他们手中紧攥着笔墨,仿佛那是他们通向仕途的唯一希望。这些学子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们渴望通过科举考试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相比之下,蒙古贵族子弟的人数较少,但也有几人站在人群中,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们虽然出身显赫,但对于这“汉家取士之法”也充满了兴趣,想要亲自体验一下这种选拔人才的方式。
贡院内,一片静谧。学子们伏案疾书,笔尖在纸页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安静的考场上回荡,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交响曲,演奏着元朝的新希望。
仁宗特意抽出三日时间,亲自在便殿审阅考卷。他仔细阅读着每一篇文章,时而点头称赞,时而皱眉沉思。当他看到一篇主张“减免江南赋税、安抚流民”的策论时,不禁眼前一亮。这篇文章不仅文笔流畅,观点独到,更重要的是,作者对民生疾苦有着深刻的理解和关注。
仁宗忍不住拍案叫好:“此人才情出众,又懂民生疾苦,当为今科状元!”他对这篇策论的作者充满了期待,相信这位学子将来一定能够为国家和人民做出重要贡献。
这一年,科举共录取五十人,蒙汉学子各占一半。新科进士们入朝后,很快成为仁宗改革的得力助手:他们参照唐律宋典,修订出《风宪宏纲》,让律法更贴合民生;他们顶着保守派的压力,清查地方吏治,将十余名贪腐官员革职查办,百姓拍手称快;他们还上书请求减免江南地区的苛捐杂税,让饱受战乱与重赋之苦的江南百姓,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朝堂之上,汉臣与蒙古开明派官员并肩议事,律法清明,赋税减轻,元朝的朝堂,终于又重现了真金时期的中兴气象。
可改革的背后,暗流始终在涌动。铁失等保守派贵族虽不敢再公开反对,却在暗中联络各地的蒙古王公,积蓄力量,只待时机反扑。更让仁宗忧心的,是他与武宗的“兄终弟及”约定,武宗临终前的嘱托,他始终记在心里,可每当看到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硕德八剌,捧着《资治通鉴》在灯下苦读的模样,他心中便渐渐动摇。
“陛下,”一日退朝后,李孟悄悄随仁宗来到御花园,低声进言,“兄终弟及虽是约定,但如今太子聪慧过人,又深谙汉法,若传位于他,方能保改革成果不失。和世?久居漠北,身边多是保守派亲信,恐难承大业啊。”
仁宗望着满园的残菊,沉默了许久。他知道李孟说得有理,可违背约定,终究是失信于天下。这份纠结,直到延佑七年深秋才画上句号,彼时仁宗已病重,躺在龙榻上连睁眼都费力,他拉着硕德八剌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记住,守好汉法,护好百姓,莫要……莫要学朕失信于天下。”话音落时,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终是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仁宗驾崩后,十七岁的硕德八剌登基,是为元英宗。这位年轻的皇帝,比父亲更激进,比祖父真金更果决,他自幼便听着真金推行汉法的故事长大,案头摆着真金批注过的《贞观政要》,心里早已埋下了“革新除弊”的种子。登基大典刚过,他便下旨任命素有贤名的拜住为左丞相,两人在御书房密谈至深夜,定下了彻底整顿朝堂的计划。
“拜住大人,”英宗穿着常服,坐在案前,手指点着一份关于贵族侵占国库赋税的奏折,语气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如今朝堂贪腐成风,贵族们仗着祖上功绩,肆意侵占百姓土地、截留赋税,若不彻底整顿,祖父和父亲的心血终将白费。”
拜住躬身行礼,眼神里满是敬佩:“陛下放心,臣愿与陛下共担风险,严惩贪腐,削减贵族特权,定要让大元重现清明!”
两人说做就做,雷厉风行:先是下旨罢黜了铁失等二十余名保守派贵族的官职,将他们贬往偏远地方,收回了他们手中的兵权;再是派亲信大臣清查国库,追回被贵族侵占的赋税数百万两,充盈了空虚的国库;最后,他们组织大臣修订《大元通制》,将汉法与蒙古旧制融合,进一步完善了律法体系。变法的成效立竿见影,短短半年间,国库逐渐充盈,地方官员的贪腐之风收敛了许多,百姓的怨声也渐渐少了下去。
可这彻底激怒了铁失等人。被贬往地方的保守派贵族暗中勾结,甚至联络了漠北的部分蒙古王公,密谋刺杀英宗。至治三年八月,英宗按照惯例,与拜住一同前往上都避暑,当队伍行至南坡店时,天色已暗,便决定在此扎营歇息。深夜,铁失率领数十名蒙面刺客,手持弯刀,悄悄摸进了皇帝的营帐。
“陛下快走!”拜住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挡在英宗身前,手中的佩剑出鞘,与刺客拼死搏斗。可刺客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矫健,拜住很快便身中数刀,鲜血浸透了他的官服,他却依旧死死护在英宗身前,直到一把弯刀刺穿他的胸膛,他才轰然倒地,最后一眼,还望着英宗的方向,满是不甘。
英宗看着拜住倒下,目眦欲裂,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想冲上去为拜住报仇,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铁失。“噗嗤”一声,一把锋利的佩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英宗猛地回头,看到铁失那张狰狞的脸。
“硕德八剌,你推行汉法,毁我蒙古根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铁失狞笑着,猛地拔出佩剑,鲜血溅满了英宗明黄色的龙袍,年轻的皇帝轰然倒下,眼中还残留着对改革未竟的遗憾。
南坡之变的消息传到大都时,整个朝堂都陷入了震动。汉臣们在宫门外哭谏,保守派则暗中联络,想扶持晋王也孙铁木儿登基。铁失等人率军返回大都的途中,竟还没忘了发泄对真金一脉的不满,他曾当众放言“贞慧皇后苏婉清是汉女,不配入太庙”,如今竟想派人去毁掉苏婉清的牌位,以断真金一脉的“汉家念想”。
“绝不能让他们毁了皇后的牌位!”老臣赤斤帖木儿得知消息时,正卧病在床,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顾不上穿好朝服,只披了一件貂裘,便带着家丁赶往太庙。此时,几名刺客已经闯进太庙,为首一人伸手就要去推苏婉清的牌位,那紫檀木牌位上,“贞慧皇后”四个字还沾着晨祭的香灰。
“住手!”赤斤帖木儿怒吼一声,虽已年过七旬,却依旧冲了上去,与刺客扭打在一起。他的手臂被弯刀划伤,鲜血顺着袖口流下,却死死抱着苏婉清的牌位,不肯松手。直到忠于英宗的禁军赶来,将刺客全部拿下,赤斤帖木儿才松开手,抱着完好无损的牌位,跪在太庙的地上,老泪纵横:“太子殿下,贞慧皇后,老臣无能,没能护住英宗陛下,却绝不会让你们的牌位受辱!”
南坡之变后,晋王也孙铁木儿在漠北登基,是为元泰定帝。他虽派兵平定了铁失叛乱,将铁失等刺客凌迟处死,却没能延续汉法改革,为了拉拢朝中的保守派贵族,他很快下旨恢复了贵族的特权,罢免了大量参与改革的汉臣,甚至将《大元通制》束之高阁。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混乱,贪腐之风再起,百姓的怨声渐渐多了起来。
太庙深处,烛火摇曳,映着真金与苏婉清的牌位。两块紫檀木牌位静静相依,仿佛在无声地叹息:这场跨越真金、仁宗、英宗三代的汉法改革,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保守派的铁蹄;而真金与苏婉清当年守护万民、期盼天下安定的心愿,又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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