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心寨的指挥部内烛火摇曳,刘处直将写好的书信用火漆仔细封好,递给侍立在一旁的李狗才。
“狗才,人选务必精干路线要周密,找到闯王,亲手交给他。”
“大帅放心,属下挑选的都是机警老练的弟兄,定不辱命!”李狗才双手接过信件,贴身藏好,躬身退出了木屋。
接下来的几日,义军依托牛心寨安心休整,伤员得到了治疗和恢复,工匠们开始修补武器甲胄,辅兵们则在寨子周围搭建起连绵的窝棚,一派热闹繁忙景象,刘处直还派人去大肆采购猪牛羊鸡鸭有多少要多少手上现钱太多了,得花点出去不然后面赶路都不方便,据陆雄统计现银有六十万两,带着行军已经很影响速度了。
等待的日子并未太久,五天后一名信使风尘仆仆地赶回,带回了高迎祥的消息。
“大帅!高闯王有回信了!”信使顾不上喝口水,急切地禀报道,“闯王大军如今在信阳以南活动,听闻大帅安然无恙,甚是欣喜,他约大帅在信阳西侧的九里关会面,那里已经被闯营拿下了。”
刘处直接过回信,仔细看完后说道:“好!九里关离我们这不远,是个会面的好地方。”
他当即下令:“李虎!”
“属下在!”亲兵营营官李虎踏步上前。
“让亲兵营左部随行护卫,明日,我们一起前往九里关,见一见高闯王!”
“得令!”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支三百余人的马队离开了牛心寨,人数虽然不多但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行进间自有一股森严气度。刘处直还是那套打扮,一身蓝色箭衣外罩锁子甲头戴范阳笠,走在队伍中央,李虎则护卫在侧。
队伍避开官道行走,一日后便抵达了约定的九里关,这处关隘已经被闯营拿下,成了义军的驻扎之地。
高迎祥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关隘内外皆有岗哨,通报之后,刘处直带着李虎和几名亲随,大步走进了会面地点。
营房内高迎祥直接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处直兄弟!哈哈哈,一别大半年了,可想死哥哥了!”
“高大哥如今安好,兄弟也甚是欣慰。”
“我老高命硬,官军那几块料,还奈何不了我!”高迎祥用力拍了拍刘处直的肩膀,仔细打量着他,“倒是你,看你信上说你在湖广吃了点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来来,坐下说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李虎按刀立于刘处直身后,高迎祥身边也站着几名亲兵,坐了一会便有人奉上了茶水和点心,刘处直喝了一口发现是明前龙井,看来高迎祥最近是打了不少胜仗,喝的起这种高端茶叶了。
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转到了当前的局势和未来的打算上。
刘处直叹了口气:“不瞒高大哥,前段时间我决策失误进了一座小山,原本想着官军不会进来搜剿,结果卢象升这人偏偏摇来了援军,将我们围困在山里,下山的几条路都被封锁了,然后举重兵前来进攻。”
“混世王武自强被官军击败后投降了现在估计在监狱里面等着升天了,蝎子块拓养坤向卢象升投降了,我带着贺一龙以及刘国能两位掌盘和本部人马固守山寨,和官军拉锯了二十天,双方互有胜负,我也损失了不少弟兄。
高迎祥端起陶碗,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说道,拓养坤前些日子到了我这里,现在已经同我联营了,只不过他兵马只有五百多了,看来为了脱身付出了重大代价。
“哟,老拓这人还是有点本事,能从卢象升哪里逃走,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事了,高大哥你后面有什么安排。”
“去年你不是差点打过长江去吗,今年我也想试一下。”
刘处直闻言放下茶碗说道:“大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去年我率军趁着攻陷中都,官军震动之际,意图南下,却在江浦县被阻。”
“官军南都的水师非同小可,艨艟斗舰,往来如飞,我军毫无水战之力,箭矢难及咱们的那些小型火炮也打不到,只能望江兴叹,折损了不少人马,如今我们连一条战船都没有,如何过得去那波涛汹涌的长江天堑?”
高迎祥大手一挥,显然对此已有考虑:“硬冲当然不行!我的想法是先集中兵力,攻下长江北岸的一座大城,比如滁州,那里很富庶拿下它一来就粮就饷,二来可以搜集、打造船只,等聚集够了船,找个机会,偷偷强渡过去!只要上了南岸,那就是海阔凭鱼跃了!”
刘处直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恳切:“高大哥,滁州城坚,急切难下,即便拿下,搜集打造船只非一日之功,官军水师岂会坐视?”
“届时大军云集,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背靠大江进退失据就危险了,况且,去年我在江边仔细观察过,长江下游江面宽阔,水流复杂,官军水师巡逻严密,实难找到偷渡之处,此路……恐怕不通啊。”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高迎祥看着跳跃的灯火,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常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感到精力不如从前,肩背在阴雨天时常酸痛,夜晚也睡得不如年轻时沉。
一种时不我待的焦灼感时常影响着他的内心,他也知道渡江风险极大?但他更不甘心永远在陕西的黄土山沟里与官军周旋。
他想着,或许该博一把,成了便可窥视江南富庶之地,甚至如当年朱元璋那般成就一番大业,他便是占据南京后就起势了。
若不成……若不成,再退回陕西的山里做山大王便是,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难以遏制。
唉,岁月不饶人啊……这般东奔西跑,何时是个头?不如拼死一搏,若能渡过长江,打开局面,或许真能换个天地!最不济,也能搅他个天翻地覆,总好过年华将逝,碌碌无为。
片刻后,高迎祥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已经消失不见,他哈哈一笑,试图冲淡有些凝重的气氛:“兄弟,你的担忧,哥哥我都明白,但这长江,总得有人试着去闯一闯!官军以为我不敢,我却偏要试试!你放心,我也不会蛮干,就按刚才说的,先取滁州站稳脚跟后再图渡江,事在人为嘛!”
刘处直看着高迎祥,知道他心意已定再劝无益,高迎祥这人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站起身来,解下腰间悬挂的一把雁翎刀,这刀跟随他五年了,历经大小数十战,刀鞘上已布满划痕,但镶嵌的玉石和黄金装饰依旧在烛光下温润闪亮。
“高大哥,”刘处直双手托刀,递到高迎祥面前,“既然你心意已决,兄弟再多言便是赘述了,这把刀,随我转战南北,也算是个念想,今日赠予大哥,盼它能在战场上护你周全。”
高迎祥愣了一下,看着那柄显然意义非凡的佩刀,脸上掠过一丝动容。
刘处直继续道:“高大哥,南京附近水网密布,官军也不少虽然战力不及北方边军但胜在火器众多,万事一定要谨慎!若事不可为,定要设法保全自身,速速撤退。”
高迎祥深吸一口气没有推辞,郑重的接过雁翎刀,手指拂过刀鞘上的纹路,重重点头:“好兄弟!你的心意,哥哥领了!这把刀,我一定随身带着!你放心,我老高闯荡这么多年,知道轻重!”
说罢,他转向身旁亲兵:“去,把我那套铠甲拿来!”
很快,两名亲兵抬着一套铠甲过来,这套铠甲形制与中原常见的不同,带有明显的西域风格以锁环为主,关键部位镶嵌着冷锻的钢片,在火光下泛着光泽,看起来既坚固又轻便。
“处直兄弟,”
高迎祥拍了拍这套铠甲,“这套家伙是前阵子弄来的,据说是西域良工打造,非常坚固二十步内箭矢都射不穿,我穿着有点紧,送给你了!希望它也能帮你挡箭避刃,咱们兄弟,都要好好活着!”
刘处直没有客气,示意李虎接过铠甲。
“多谢大哥厚赠!”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不少,高迎祥命人摆上酒肉,虽是些粗犷的吃食,但两人就着烈酒谈起往日的事,时而大笑时而唏嘘,觥筹交错间,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两人一起纵横秦晋的岁月。
酒至半酣,夜色已深,刘处直与高迎祥再次紧紧握手。
“保重,高大哥!”
“你也保重,处直兄弟!来日方长!”
两人各自转身,刘处直走出了九里关,翻身上马,向着牛心寨方向前进。
回头望了一眼九里关,刘处直还不知道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到高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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