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转,琼霄那冲动一剪已过半月。
洪荒广袤,三处魔域依旧如溃烂脓疮,侵蚀地脉,扭曲法则。冲霄魔气与怨念交织,令清冷星河亦蒙上不祥暗影,星辉为之黯淡。
临安府,这座昔年江南明珠,已彻底沦为恐惧绝域。
天穹是永恒铅灰,魔气如厚重帷幕低垂,蔽日遮光,唯余惨淡昏沉。西湖水失去潋滟,呈现死水般的墨绿,近塔湖面漂浮着翻白的鱼尸与腐烂水草,恶臭弥漫。
岸畔垂柳尽枯,焦黑枝干若伸向苍穹的绝望臂膀。
城中,往日繁华街巷空荡死寂,商铺紧闭,青石板上积满尘灰枯叶。唯余破旧招幡被风拂动,发出“啪嗒”寂响,更添阴森。
家家门户紧锁,粗木抵死,缝隙间透出惊恐窥视的眼眸。
食水短缺,时而有老弱在压抑恐惧与病痛中悄无声息死去,亲人哀哭哽咽喉间,唯恐引来更大灾厄。
恐慌如疫蔓延,却被雷峰塔方向那毁灭威压强行镇住,令整座城池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侥幸存活的生灵,无论人兽,皆本能蜷缩,于绝望中等待未知命运的审判。
金山寺内,景象更为凄惨。大多僧侣依旧昏迷,少数清醒者面如金纸,勉力维持微弱诵经,佛光稀薄几不可见。
魔气侵蚀下,寺内佛像金漆剥落,露出黯淡泥胎,殿宇梁柱亦现腐朽痕迹。此地已非佛门净土,更似魔域前哨。
愁云惨雾中,城内一处勉强完好的简陋小院,成了许家父子最后的避难所。药香与难化愁苦弥漫狭小屋内。油灯如豆,昏黄光线勉强照亮病榻。
许仙卧于榻上,面色非是蜡黄,而近死寂灰败。他双目深陷,呼吸微弱几不可察,胸膛仅余轻微起伏。
多年惊吓、悲伤、对妻思念与无力感,早已将这温和懦弱的药店大夫彻底掏空,唯剩一副依靠执念勉强维系的枯槁皮囊。
他能撑至今日,全凭心底对塔中妻子的刻骨挂念,与对身边骨血的不舍。
床榻边,身着洗得发白青衫的许仕林,正小心翼翼以湿巾为父擦拭干裂唇角。
他年约十七八,面容俊秀,眉宇间继承了许仙的温润,然那双深邃眼眸中,却蕴着远超年龄的沉静、坚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智慧光华。
他是白素贞与许仙之子,文曲星君真灵转世。
家道剧变,母镇塔底,父病垂危……
这接踵灾难未将其压垮,反似烈火炼真金,铸就其超凡心性。
白日,他闭门苦读圣贤典,将悲愤忧虑深藏于心;夜晚则衣不解带,亲奉汤药,细致照料生命之火将熄的父亲。
目睹父亲日渐油尽灯枯,思及母亲在暗无天日塔底承受魔气侵蚀之苦,他心如刀绞,却只能将这沉甸甸心绪,尽数化为案头不熄灯火、笔下工整而蕴风骨的字句,及那份愈发纯粹坚定的救母之志。
此刻,他为父擦拭毕,轻轻放下湿巾,取过床头那卷翻至起毛、字迹却清晰的《孝经》,就着昏黄灯火,以清朗而沉静的嗓音,为昏睡的父亲低声诵读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许仕林的诵读,不是机械重复,而是心意倾注,灵魂共鸣。
每一字,皆承载其至纯至孝的赤子之心,承载其面对命运不公却绝不屈服的坚韧意志。
日复一日的苦读,夜复一夜的祈愿,在这魔劫压城的特殊境况下,竟令他体内沉睡的文曲星宿本源,与他多年涵养的浩然文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缓慢而坚定的共鸣!
淡淡的、纯净的清辉开始在他周身自然汇聚流转。此清辉非修士法力妖元,亦非武者气血罡煞,而是一种至纯至正、光明浩大、源自天地正气与人心至诚的力量——浩然文气!
此气,因其苦读圣贤典籍所得的微言大义而凝聚,更因其那颗感天动地的至孝之心而勃发!
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抚慰人心、涤荡邪祟的温暖力量,将其清俊容颜映衬得格外神圣,恍若星辉内蕴,光华自生。
诵毕《孝经》,许仕林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如潮汹涌,再难抑制。他放下书卷,行至窗边,目光穿透简陋窗棂,遥遥望向西湖方向,望向那座如黑色魔剑矗立、散发不祥气息的雷峰塔。
泪水无声滑过其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他于心中默默祈祷,声带哽咽却含磐石之坚:“娘!您定要坚持住!爹需要您,孩儿也需要您!”
“仕林在此立誓,无论多么艰难,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定……定会救您出来!让您与爹团聚!”
这强烈的思念与至孝之念,混合其周身愈发澎湃、与文曲星宿本源共鸣的浩然文气,在多年积累与此刻情绪爆发下,竟无形中化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洪流!无视空间阻隔,笔直地、狠狠地撞向了那座怨气、魔气、佛力交织碰撞的雷峰塔!
与此同时,雷峰塔外,僵持与对抗已持续半月。塔身轰鸣时强时弱,表面佛文封印如接触不良的灯带,明灭闪烁愈急,那些狰狞裂痕中,黑气若沸腾沥青,不断窜动、试图外扩。
塔底深处,那股属于魔祖罗睺的精纯魔气,与外部试图加固封印的力量进行着持久拉锯。它狡猾顽强,不断寻觅封印薄弱点,伺机反扑。
云霄仙子一袭宫装,立于云头,混元金斗高悬,洒落道道混沌气流,如一巨大无形罩子,竭力压制、收束塔身裂缝溢出的魔气,防其大规模扩散污染。
清冷面容之下,可见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及始终未松的警惕。
她并未全力以赴。斩却一尸的准圣初期巅峰修为,赋予她更强掌控与洞察。
这半月来,那股若毒蛇潜伏九天之上的冰冷窥视感时隐时现,令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必须留存相当部分心神法力,以应对可能来自暗处,尤其是鲲鹏老祖的致命突袭。
救白素贞、护临安百姓是首要,然若因力竭而被暗中窥视者趁虚而入,致更恶果,便是其失职。
此份谨慎,源于其谋略与大局观,亦是对妹妹们与此地生灵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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