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一张白纸。
他没有立刻动笔去写那份给霍先生的计划书。
他的脑海里，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推演。
经销商大会，看似只是一个商业活动，但实际上，却是一场复杂的心理战。
来的，都是人精。
价格太高，会吓跑他们。
价格太低，会让他们觉得品牌廉价，没有利润空间。
政策太苛刻，没人愿意合作。
政策太宽松，又会显得自己急于求成，被人拿捏。
这个度，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要让他们看到诚安达巨大的品牌潜力和利润空间，又要让他们感受到合作的门槛和品牌的价值。
让他们想追，却又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追上。
让他们欲罢不能！
陈诚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三级代理制！”
“保证金制度！”
“区域独家保护！”
“年终返点！”
“阶梯式价格！”
这套在后世，被各大品牌玩烂了的组合拳，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降维打击！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把罐头卖出去。
他要做的，是构建一个以诚安达为核心的，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把所有经销商，都死死地绑在自己这条战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商业构想中时，大哥大，又响了。
是阿豪。
“诚哥，京城那边，搞定了。”阿豪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东西已经送上路了。我找了个绝对可靠的司机，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叔，跑了几十年长途，嘴比谁都严。”
“车上装的是咱们印刷厂的纸，明天下午，就能到清河县。东西就夹在纸里面，万无一失。”
“好！”陈诚的心，彻底定了下来，“阿豪，这次，又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诚哥，说这话就见外了。”阿豪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跟着你干这种事，比我画一万张设计稿，还要过瘾。”
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了，诚哥。你那个经销商大会，我能不能，也去凑个热闹？”
“你来？”陈诚愣了一下。
“怎么？不欢迎啊？”阿豪在电话那头，开着玩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诚哥你是怎么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顺便，也学习学习。”
“学习是假，想看我笑话是真吧？”陈诚也笑了起来，“行，只要你来，我给你留个VIp座位。”
“那必须的。”
挂掉电话，陈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有兄弟在背后撑着的感觉，真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属于羊城的，璀璨的灯火。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场席卷清河县的巨大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而他，将是那个，在千里之外，亲手掀起这场风暴的人。
钱德广，你的末日，到了。
……
第二天，下午。
清河县，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
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解放牌大卡车，风尘仆仆地，缓缓驶入了宏发食品厂的大门。
钱德广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天，苍老了十岁不止。
羊城那边的惨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人被抓了，名声搞臭了，最关键的是，他花重金请来的那几家小报，现在全都成了缩头乌龟，连电话都不敢接。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动用了自己在省里的关系，想打听一下那个陈诚的底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只知道，他跟白天鹅宾馆的梁文韬，关系匪浅。
梁文韬！
那可是连他都要仰望的存在！
陈诚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攀上这棵大树的？
“厂长，厂长！”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心腹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钱德广正心烦意乱，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厂……厂长！外面……外面出大事了！”那个手下哆哆嗦嗦地，递过来一张纸。
那是一张用最粗糙的纸，复印出来的文件。
钱德广疑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这东西，是哪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尖利刺耳。
那张纸上，赫然印着的，是他偷税漏税的账目！虽然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但上面的数字和签章，他一眼就认出，是真的！
“不……不知道啊！”手下快要哭出来了，“就……就在刚刚！厂门口，天上跟下雪一样，飘下来好多这种纸！不光咱们厂，县政府大院，百货大楼门口，全……全都是！”
“什么？！”
钱德广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颗炸弹在里面炸开！
他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冲到厂区的大院里。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整个厂区，像是被一场白色的暴雪席卷过。
地上，车上，房顶上，到处都散落着那种白色的纸张。
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捡起地上的纸，小声地议论着。
当他们看到钱德广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目光里，不再有往日的敬畏。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怀疑，是愤怒，是鄙夷！
“都看什么看！不干活了是不是！谁再捡！这个月奖金全扣掉！”钱德广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用自己往日的威严，镇住场面。
然而，这一次，没人怕他了。
一个胆大的老工人，把手里的纸，狠狠地摔在地上。
“钱德广！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活，你他妈的竟然用工业明胶做糖给我们孙子吃！你还是不是人！”
“就是！还有李建国厂长！原来是被你这个王八蛋给逼死的！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李厂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还我们血汗钱！你偷了国家那么多税，是不是也克扣了我们的工资！”
“打倒钱德广！这个黑心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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