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出发得不早。住的旅馆在淄博老城区一条不算宽的街上,早晨七点多,街上已经有人摆起了早餐摊。蒸汽从蒸屉里往外冒,白得像雾,混在空气里。卖豆腐脑的老人边擦桌子边和熟客说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从容。
我没有吃早餐,背上包直接出了城。
车子往南,路越走越平,一段段新修的路面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偶尔有路段路肩还堆着碎石,路边的护栏是新换的,颜色还没被风雨褪过。
我先路过邹平,又往南。田地逐渐变得大片,土壤颜色深,像被翻过很多年,沉淀着力量一样。
——
快到泰安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山。
不是那种陡峭的突兀,而是沉稳的存在,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世界变化。
我停车的时候,刚好在一处小村口。
村子不大,房屋多是青砖红瓦,也有些翻修的加上了琉璃瓦,但总体不华丽,只是干净、实用。村口有一棵槐树,树冠很大,枝干粗,树皮上裂纹深,像老人的掌纹。
一个老人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手里拄着一根木棍,棍头磨得圆润。他看到我停下,抬眼看了一下,没说话。
我走过去,点了点头:“早。”
他轻声回了一句:“嗯。”
我们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远处能听见鸡叫,村里有人在劈柴,声音干脆。田埂上有两个孩子在追逐,一边跑一边喊,笑声落在空气里,清亮。
老人忽然开口:“你从北边来的?”
我点头。
“往南走啊?”
“嗯。”
他抬眼看向南方的方向,说:“那就慢点儿走。人走得太快,就看不见脚边的路了。”
我听过不少类似的话,但从这个老人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劝,也没有任何感慨,只是一个事实。
——
进到泰安城里,我没有去景点,也没有走人多的地方。
我找了一家小餐馆,店面靠墙的一侧开着窗,窗台上放着一盆长得很结实的绿萝。桌子是木的,桌面上能看出擦拭的痕迹。
我点了一份炒鸡和一碗米饭。
炒鸡端上来的时候,锅气很足,汤汁裹在鸡块上,颜色深,味道偏咸,但下饭。店家给的米饭是一小盅,粒粒分明。
我吃着的时候,旁边桌有两个本地人。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夫妻。男人话不多,女人有点操持气。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刻意压着,语气里有一种天生的直白。
她说:“咱家那个小子啊,就是心大,啥都不愁,工作也不抓紧。”
男人慢慢吃饭,不急不慢,等她说完才说:“你别管得太多。他走他的路。”
女人叹口气,但没有再说。
我忽然明白,所谓“稳”,不是不着急,而是不把急表现给别人看。
——
饭后,我去了城南的一片旧厂区。厂房已经不用了,但外墙还在。墙皮斑驳,门口的铁牌已经掉色,但字还能认出来。
“泰安机修厂”。
院子里长了草,有一条原本应该是通道的地方,草被人踩出一条窄路。墙边有几块老旧的铁件,也不知什么时候堆在那里,太阳晒得它们泛着暗暗的光。
我站在那里很久。
也许是因为走过东北、黑龙江那些老厂区,这里让我感到熟悉——不在外形,而在一种沉下来的力量。
一个骑电动车的小伙从旁边经过,停下问我:“你找人?”
我摇头:“随便看看。”
他“哦”了一声,说:“这地方以前可热闹了,现在没人干活了。不过……”他顿了顿,“留下的东西,都是真的。”
他指的是建筑,是铁件,是土地,也可能是那些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人。
——
傍晚时分,我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园。
公园不大,有几条石板路,一片硬地上摆着健身器材,器材都被用得发亮,脚蹬的踏板甚至磨出了金属本色。
几个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慢,却沉。
我坐在长椅上,静静看。
一个年轻人过来坐到另一端,穿着工装,裤腿上有泥点,看上去刚下班。他点了一根烟,但没有抽,只是夹在手里让烟慢慢冒。
他说:“我们这里吧,看着不高不低的。不算大城市,也不算小地方。想出去的觉得这里太稳了,留着的觉得这里正好。都是命。”
我问:“你想出去吗?”
他吸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下,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不是哪里不好,就是明白了,日子在哪儿都得自己过。”
他说完,把烟掐灭,站起来走了。
我望着他背影,很普通,但脚步很踏实。
——
晚上,我回到住的地方,把今天写了下来:
“泰安的稳,与淄博不同。淄博是埋在日常里的稳,泰安是从山里流出来的稳。像山不说话,但让你知道,它在那儿。人活着,不一定要过得高,也不一定要过得快。把脚放稳,路自然会出现。”
写完,我看了看窗外。
夜色沉下来,路灯在地上落出一圈一圈微黄的光。
明天,我继续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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