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听了,摆了摆手道:“父王说的这些,我是真不擅长。老话讲,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爱带兵操练,领着弟兄们上阵厮杀,这才是我拿手的勾当。”
朱棣听了,脸上收起几分松弛,沉声道:“煦儿,你这话可就偏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语气重了些:“这世间万物,哪有全然不相干的?你想当统兵的大将,只知带兵厮杀便够了?”
“且不说粮草调度要算明白,器械好坏要能分辨,单说那地理学问,不知山川险易,怎知何处设伏、何处安营?那物理化学,懂些皮毛,便知火药如何用得更巧,甲胄如何造得更坚。”
“这些学问看着与带兵远,实则丝丝缕缕都连着战场胜负。你若只仗着一身勇力,不肯学这些该学的,到头来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莽夫。”
朱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莽夫能打几场胜仗,却成不了运筹帷幄的大将,这辈子的成就也就到顶了。想成大事,就得耐下性子,补自己的短,莫要只盯着自己那点长。”
朱高煦见父王说得郑重,忙躬身应道:“父王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他嘴上应着,心里头却不怎么当回事。
方才父王说的那些学问,听着便头昏脑涨,什么数学物理,什么地理化学,倒像是账房先生和农夫才该琢磨的东西。
自己是要带兵打仗的,凭着一身武艺,凭着一股子悍勇,领着弟兄们往前冲,哪次不是旗开得胜?
当年跟着父王出征,多少次身陷险境,还不是凭着敢拼敢杀的劲头闯了出来?
那些弯弯绕绕的学问,不学又能怎样?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佩刀柄,耳朵里听着父王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学问的紧要,心里却早已飞到了校场。
想着明日天不亮便去点兵,让弟兄们排开阵势,演练新琢磨的阵法。
那长枪如林,战马嘶鸣的光景,才是真痛快,比对着那些生涩的书本强上百倍。
朱棣见他低头不语,只当他听进了心里,又放缓了语气:“煦儿,不是为父逼你。你性子刚猛,是块带兵的好料子,可少了些沉稳算计,容易吃大亏。当年你二叔在沙场何等勇猛,只因不识地形,误中了敌军埋伏,折了多少弟兄?若他懂些地理,怎会遭那份罪?”
朱高煦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二叔的事他自然记得,可那是敌军太过狡诈,跟懂不懂地理有什么相干?
真刀真枪地拼,哪有那么多算计?
他抬起头,脸上堆起几分顺从的笑:“父王说的是,儿臣往后定会留意,抽空也看看那些书。”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虚。
那些满是符号和术语的书本,怕是翻上两页就犯困。
还不如在校场挥上几杆枪,来得实在。
朱棣看他模样,似信非信,却也不再多劝,只道:“你能听进去便好。明日起,每日抽两个时辰,去书房跟着先生学学算术和地理,先打个底子。”
朱高煦心里老大不乐意,却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儿臣遵令。”
待走出父王书房,他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嘴角又露出惯有的桀骜。
学算术?学地理?罢了罢了,应付几日便是。
真要统兵打仗,还得靠手里的枪,靠弟兄们的血性。那些书本上的东西,能顶什么用?
他甩了甩袖子,大步往校场走去,心里头早把方才父王的教导抛到了脑后。
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得甲胄闪闪发亮,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至于那些该学的学问,且先搁着吧。
北平的兵马这几日也学起辽东的法子,每日里练体能、踢正步,虽还生疏,却已有了些模样。
往日里操练,队列常是东倒西歪,跑起来更是七零八落。
如今按那新法子练,先扎马步、练长跑,把腰腿力气练得扎实了;再排着队踢正步,抬脚、落地都要齐整,喊起号子来也比先前响亮几分。
虽说动作还带着些僵硬,偶有脚步错乱的,却比头几日强出太多。
远远望去,一队队兵卒列着阵,踢步时脚掌砸在地上“咚咚”有声,倒也整齐划一。
朱棣那日在校场边看了半晌,捋着胡须微微点头,嘴里道:“这般看来,倒比先前顺眼多了。”
底下的兵卒虽练得汗流浃背,累得直喘粗气,可瞅着自己队伍渐渐有了章法,脸上也多了些精神头。
这操练的雏形一显,倒让人瞧出几分气象来。
张辅跟着朱棣在校场边站了半晌,眼看着兵卒们踢着正步来回操练,额上都见了汗,却仍是那副整齐划一的模样。
他眉头微微皱着,待队伍操练暂歇,才凑近朱棣,抱拳道:“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棣瞥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张辅便直言道:“这般操练,每日里踢正步、练长跑,把弟兄们累得够呛,可真的有用?”
他顿了顿,又道,“想我大明军伍,向来以实战为重。马背上的功夫、阵前的拼杀、器械的摆弄,这些才是保命杀敌的本事。如今让他们这般走着、跑着,脚步要齐,呼吸要匀,倒像是戏台上排演一般,真到了战场上,难道靠这个破阵?”
他说着,目光扫过那些正弯腰喘气的兵卒,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先前操练,弟兄们弓马娴熟,上阵时能拉硬弓、挥长刀,那才是真能耐。如今改成这般,每日里汗珠子摔八瓣,练的却是些花架子,臣瞧着,怕是白费力气。”
朱棣听了,并未动怒,只问:“你觉得是花架子?”
张辅道:“臣不敢妄断,只是心里犯嘀咕。想那辽东军能打硬仗,怕不是只靠这些。再说北平的弟兄,本就不是吃素的,当年跟着殿下靖难,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如今硬要他们学这些新花样,万一磨没了往日的悍勇,反倒不美。”
他越说越实在:“就说方才那正步,抬脚要够高,落地要够响,走得再齐,能挡得住箭矢?跑得再快,能赛过战马?依臣看,不如多练些骑射,多排些阵势,来得更实在些。”
朱棣捋着胡须,看着远处重新整队的兵卒,缓缓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你忘了,当年咱们在白沟河,为何能以少胜多?除了弟兄们勇猛,更在于队列齐整,令行禁止。一声令下,千人如一人,方能冲破敌阵。”
他转向张辅:“这正步看着简单,练的却是纪律。你瞧他们如今,抬脚落步都要听号令,稍差分毫便要重做,日子久了,便知什么是令行禁止。至于体能,战场上拼杀,哪次不是耐力见长的占优?”
张辅仍有些迟疑:“可……纪律归纪律,拼杀归拼杀,终究不是一回事。”
朱棣笑了笑:“你且看着。三个月后,再让这些弟兄与往日的队伍比试一番,便知有用没用。”
张辅见朱棣说得笃定,便不再多言,只躬身道:“臣遵令。只是……但愿真能如殿下所说,别让弟兄们的力气白费了。”
说罢,他又望向校场,看着兵卒们再次迈开正步,心里头仍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般操练,远不如真刀真枪地演练来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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