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闻言,终于有所反应,面露骇然。
她看看宣恒。
得知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害,她是该悲痛欲绝的哭一哭,顺便再声泪俱下控诉滕氏的心狠手辣。
可……
眼泪一向说来就来的她,竟没有眼泪。
自她离开英国公府后,实则她的亲生儿子有与没有,或者是生是死,与她都没有半分关系了。
一个与自己的生死利益都全然无关的人……
哭他也是很费力气的。
宣恒见她看过来,已然有点头皮发紧,做好要应付她撕打叱问的准备。
然则,等了好一会儿,姜氏就只目光略显茫然,呆呆的望着他。
宣恒:……
不仅宣恒以为姜氏要哭闹,在场的文武百官,也都等着姜氏痛失爱子后声泪俱下的控诉,也等着她对滕氏发难。
最后,所有人都和宣恒一样,眼巴巴看着姜氏,场面诡异安静。
宣松忍无可忍,对自己这位前大嫂,当然,现在只能算假大嫂呛声:“姜侧妃就没什么话要说?”
怂恿姜氏闹起来,他得奠定自家也是滕氏手下受害者的地位。
姜氏回神,发现文武百官,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她于是后知后觉,她应该哭一哭亲儿子,并且质问凶手的。
然而错过发作的最佳时机,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破天荒的,生平头一次,一滴眼泪都挤不出。
皇帝则压根不想看两个妇人在朝堂上撕扯,姜氏不闹,正合他意。
皇帝道:“里通外敌,杀人越货,欺上瞒下……滕氏,对于车骑将军等人指认你的种种罪行,你可还有话要说?”
滕氏自进殿起,一共也没说两句话。
她做的事,一旦暴露,会是什么后果,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虽不甘,但……输得起!
滕氏再度抬起眼。
她神情冷静,并无丝毫畏惧忐忑的直视王座上的君主。
“成王败寇罢了。”滕氏道,“卢氏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自古富贵险中求,大家同样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的人,这滔天的富贵,这天下的权柄,怎得你争得,我便谋算不得?”
众人以为她该忏悔求饶的,滕氏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即便是功高震主的武将,权倾朝野的文臣,自古也没人敢在天下之主面前公然表示觊觎对方权利的。
“啊!”宣恒和宣松反应一致,惶恐低呼一声,伏在地上,冷汗沾湿地面的金砖。
宣松反应更快,立刻推脱:“滕氏怕是已经吓疯了,开始胡言乱语,陛下恕罪!”
就连行动不便的英国公,都惊恐挣扎着翻下藤椅,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遍体生寒。
他若身体康健,此时一定一剑砍死滕氏这个毒妇。
她是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吗?
此情此景之下,还公然挑衅帝王权威?
这是怕自己一家死得不够快吗?
滕氏无视这些人的震惊和恐惧,仿佛是做了这些年她一直想的事。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丑态毕露的英国公,眼底都是鄙夷:“陛下您看见了吗?就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懦夫,都能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这么些年……这世道,难道不荒唐,不可笑吗?”
“我的手段不光彩又如何?”
“你们男人口口声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就因为我是女子,我便不配?”
“我的出身是不好,陛下您的出身,又比我高贵多少?”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齐齐变了脸色,惶恐跪下。
只有宣睦和虎视眈眈防范着滕氏的几个护卫没跪,依旧严防死守盯着她。
奚良亦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倒抽一口凉气,就要示意人去掌滕氏的嘴:“放肆!来……”
皇帝抬手制止,居然没有动怒的迹象。
“让她说!”
滕氏自知必死无疑。
她并非打从心底里不怵皇帝,而是多年苦心孤诣的谋算一场空,眼见一切成空,她有太多的愤懑不甘,许多话不吐不快。
她其实做好了御林军会随时拿下自己的准备,既然皇帝准允,她就畅所欲言:“陛下您走到今天,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脚下又踩踏了多少人的骸骨?”
“就因为你是男人,你杀人如麻,就可以被歌功颂德,视为建功立业?”
“而就因为我是女子,我出身不好,我就活该烂在泥里,就该安分认命?就该一辈子做个婢子,任人践踏,生死全由他人拿捏吗?”
“此时此刻,此种情形之下,我跪在这里,还要尊称您为陛下,您觉得是我心悦诚服,想这样跪着与您说话的吗?”
“形势所迫罢了!”
“当年,仅因毫厘之差……”滕氏抬起手,两指间比划了一个微小的差距,“今时今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你了!”
当年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都替宣崎将前路铺好了。
只要他迈过去,这天下,就是宣家的。
今时今日,就该是她滕氏居于万万人之上,没有任何人能追责她,审判她……
这才算得上真正的人上人。
曾经的曾经,她离着这天下至尊的皇权,只有一臂之遥。
这样的事,才称得上此生憾事,是每每想来,都要午夜惊醒,捶胸顿足叱骂苍天的巨大遗憾和不甘。
滕氏的遗憾愤懑,都是真的,以至于这份真情实感爆发出来,她整个人都被浓烈的不甘情绪裹挟了。
这种明目张胆对皇权的觊觎,惊得英国公都身残志坚,颤抖揪住她衣摆,声嘶力竭的沙哑低吼:“闭……闭嘴!”
他想疯狂叩首,向皇帝请罪,求他不要牵连自家的,奈何口不能言,只急得浑身冒汗。
滕氏忍耐他许多年,一把甩开他,满眼嫌恶:“别碰我!”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窝囊废,蠢货,自我嫁给你的那一日就在忍你了。”
“要不是你有个好弟弟,你以为我会嫁给你?”
当初,刚设计嫁给宣峪时,她虽瞧不上他,但也没有太厌烦。
可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这个男人恶心的叫人难以忍受。
样貌平庸,无才无德也就罢了,偏还得志就猖狂,她以为这是个木讷的老实人,可宣峪的“老实”就只体现在他在正事的无能上,其他方面,他可不甘于平庸了。
就譬如,一个既没本事又没家业的泥腿子,心心念念要生儿子,传宗接代。
要不是她早知道自己不能再生,并且提前打算好了要借卢氏的肚子来用,这个宣峪,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绝对要么休她,要么纳妾。
这一点,从他半分推拒也无,欣然接受卢氏,就足以证明。
好在,她对他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否则……
宣峪可能早成她刀下亡魂了。
而对于一个她用来踩着往上爬的工具,她对宣峪这老匹夫的容忍度才格外高。
英国公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这个妻子强势,又有点心狠手辣,他降不住,但以往,通常滕氏还装一装。
头一次被滕氏指着鼻子,骂到脸上,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不断的大喘气。
滕氏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厌恶都要溢出来。
她咬牙切齿:“你们看,这世道就是这般的不公平。”
“他宣峪算个什么玩意儿?要德行没德行,要才华没才华,要能力没能力……”
“就因为多了胯下二两,这些年,他就能顶着个超品国公的名头招摇过市。”
“我换了他的儿子,杀了他的孙子,抢了他家的爵位,他都一无所知。”
“就是这样一个糊涂的蠢货,在场的诸位还要尊他一声国公爷?”
“诸位不觉得这世道它荒唐可笑吗?”
这些话,已经是指着英国公的鼻子,当面羞辱了。
可见,这些年,她是真忍了这个人太多,心底又有多深的积怨。
“你……”英国公趴在地上,一张老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他也做了太久的人上人,头次被劈头盖脸这样羞辱,整个无地自容。
滕氏积攒多年的不甘心,此时已然完全迸发。
?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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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氏:来啊,九族消消乐,大家一起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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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阿巴阿巴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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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恒:【捶胸顿足】早知道,我特么老实在外面呆着了……
?
宣松:啊,不对啊,老太婆又不是我亲娘,她犯罪还坑我们家了呢?这跟我有啥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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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帅:你上一章还叫她“母亲”。
?
宣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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