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在南宫的一生中,被反复问起。
“是啊,我到底是谁?”
偶尔夜半梦醒,南宫躺在官廨简陋的竹榻上,也会想起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西夏人,还是辽国人,还是,勉强算个宋人。
他只想像普通人一样,过简单平凡的一生。他想要一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兄弟姐妹……
但老天却偏偏和他对着干。
养父母的家庭,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但他却生活得极为艰辛;
养父养母,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是最平凡的普通人,但却没有给过他一分一毫的关爱;
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帮助过的人,没有一个肯真诚待他,甚至,连邀请他到自己家里的人都很少。
只有展昭除外。这恐怕是南宫有生以来,惟一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进入到一个普通人家里。
或许,也曾有人真心待他,但他从小的成长环境,他的经历,已经将他塑造成一只野兽,人性里的真诚,早已湮灭了。
即便有人对他真诚相待,他也不会相信。
相反,他会利用各种伪装,将自己隐藏起来,将对方的关心、真诚,都拒之门外。
他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来自西夏,身体里还有辽人的血液。对于大宋来说,这两个国家都无疑是异族,因此,南宫在宋人的眼里,应是一个十足的异类。
久而久之,他变得越来越孤独,像一匹游荡在荒山里的孤狼。
他的故事,像极了“某种极度透明的不幸”,稍不注意,就会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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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尴尬的身份,在魏王的眼里,却变成了难得的“宝藏”。
魏王身份高贵,却没有因他复杂的身世而心生偏见。相反,还开导他,应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世,有一番作为,不辱没祖先高贵的出身。
南宫被打动了,不仅因为魏王的劝导,更因为,他将自己带到汴京,引荐到了皇城司。
在这里,南宫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礼遇。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皇城司吗?”
“我……我不知道。”
“这可是个好地方,是全天下所有官员最恐惧、害怕的地方。”魏王笑着告诉他,“在这里,你只有一个主人,就是官家。你只需要听命于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全天下的百姓、官员,甚至连皇后、太后,你都不用理会,没有人会动你。”
“这个地方,真的这么厉害?”
听了魏王的介绍,南宫惊呆了。
他喜欢被人“畏惧”的感觉,那是一种高高在上,权力和威严得到无限扩大的时刻。他能够从对方“恐惧”的眼神中得到无限的满足和快意,不管是杀人之前,还是将别人打倒在地上,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无限的恐惧,仿佛那一刻,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神。
“你想要所有人都畏惧你,这个不难,我就可以给你。但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魏王笑着望向他,语气里充满了善解人意的温和,“你要知道,这些东西,我既可以给你,也能随时收回。所以,你究竟要听命于谁?你心里应该有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傻的人,也能听出个中滋味了。
南宫一句废话都没有,伏地便拜。魏王满意地笑了。
从这一天开始,他进入皇城司,明面上,他是只听命于官家的皇城司高阶将军。而实际上,他是魏王的爪牙,专为他一人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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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很清楚,自己今天的这一切都拜魏王所赐,若不是魏王,自己仍是那个居无定所、前途缥缈的普通剑客。
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南宫开始为魏王做事,从监视官员的小事做起,逐渐,魏王引他进入了权力中心。
他将官家的一举一动都报知魏王,甚至,若是魏王有需要,他还会潜入汴京官员的府宅中进行刺探。
为了魏王,他也杀过人,有时是自己亲自动手,有时,也假手他人。
比如,他借陶雾之手取得礐石,给范应纯做了个样子。又借范应纯之手,毒死了徐评。
他悄悄溜进徐评府中,直见他死得透了才罢休。
他翻遍书房,却没能找到徐评的账册。
而后,他又逼疯了范应纯,使徐评死无对证。
番商林振,也是他的手笔。
当时办丧事的袁家,本是魏王手下幕僚的亲眷,南宫轻而易举地在送葬队伍中安插杀手,杀了林振。
除此之外,还有几年前死在流放途中的陈御史。
原本,韩晚并没有想要陈御史的命,只是给他加了几桩罪责,想远远地将他打发走。
但魏王并不这么想。
他觊觎两浙路已久,杭州,又是两浙最大的城市。杭州市舶司,又是当时大宋最大的贸易港口口岸。
怎奈,这个肥差,却落到驸马都尉的手里。
魏王发现韩晚对陈御史下手,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令南宫在流放的半途中拦截,将陈御史杀了,造成韩晚“赶尽杀绝”的假象。
岂知,这件事却被舒国公、郭琇等人按了下来,并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一计不成,他只好再出一计。
这次,轮到丁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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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丁娘子被杀,杀手原本是陶雾派来的人,但陶雾却对此并不知情。
他无意伤人性命,派出去的人,也得了他的嘱托,只劫货,不伤人。
但魏王意在挑挑起市舶司和转运使的矛盾冲突,便令南宫在途中杀人,要继续嫁祸给韩晚。
劫货的人大多来自军中,得了南宫的秘令,便伺机下手。
丁娘子一行便是此时撞上来的,他们随白家商队同行,本就不相干,伤了人,最多落个见色起意,也不会被查出什么。
但魏王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连杀十余条人命,却又一次被郭琇无声无息地按住了。
这时,他意识到,原来市舶司韩晚和转运使郭琇二人,早就成了利益共同体。
如果想给这两个人拆开,还要另想办法。
但丁娘子一行的意外,却让南宫无意中发现竟与展昭相关。他意识到,自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挑起展昭和白玉堂的矛盾。
于是,他便添油加醋,故意将矛盾向白家的身上引。
奈何展昭并没有上当,他便转头,向白玉堂挑拨、暗指展昭另有他想,果然,他成功了。
但,他也因此而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南宫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从猎手,变成了展昭和白玉堂的猎物。对方已经搭好箭矢,瞄准了他,随时准备开弓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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