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流逝着,转眼间到了庆历六年十月初三,士大夫和普通百姓都相约出城祭坟。
白玉堂照例陪林叔一起到城外的道观为兄长上香、祈福。
一行人到了建隆观,他仍戴着帷帽,衣着普通,不使人注意。
白玉堂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刚走进建隆观,却不想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一瞧,却是三司副使沈邈。
“我穿成这样,没想到还是被沈副使给认出来了。”
“我也是在后面瞧着背影有些像你家大员外,这才试着招呼了一声,果然是你。”
沈邈随家人出城祭坟的,他瞧着有人身形与白锦堂相似,只是身材略矮了些,又戴着帷帽,瞧不清楚脸,便大着胆子上前招呼一声,果然是他。
“可巧,我兄长有事想劳烦沈副使,哪日得空,请沈副使到我家中吃茶。”
“你兄长?”
沈邈一愣,白玉堂却笑了,“忘记说了,就是在开封府任缉司官的展兄,是他有事相求,可巧今日碰见了沈副使,我便代他问了。”
沈邈这才明白,随口答应了,约好两天后几人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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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白玉堂同展昭、萧华在家等他,萧华又叫来秦明羽一起作陪。
沈邈如期而至。
如今沈邈和秦明羽熟了许多,从二人初次见面吵得不可开交,到现在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盏茶。
虽是各自立场不同,但为人行事都能循着本心,便也成了半个好友。
大家寒暄了一阵,沈邈又提到了使相要求抹平欠款的事,他一脸苦笑,
“员外不肯低头,使相为这件事发了愁,若是要还钱,恐怕三司库里的银钱货物都算上,才勉强能凑齐。但若是不还钱,员外和杭州商人这里又不肯罢休。最近我看使相竟是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
喝了口茶,他又叹了口气,“论理,应当是欠账还钱,这事本没什么好说的。但这笔账天长日久,若真一下子都还了,怕是朝廷账务上要吃紧不少。此事现下已不是我一人所能及,怕是,不能助员外这个忙了。”
秦明羽向他递了一盏茶,笑道,“沈副使误会了,今日且喝茶,不谈那糟心的事。”
“就是来喝茶么?不是说开封府的缉司官有事找我帮忙的?”沈邈问。
展昭想了想,便干脆向他挑明了,“沈副使正直可信,我也不想瞒你。开封府已经将范应纯关在牢里了,也拿到了他的一部分证词,只是,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若没有旁人佐证,恐怕他的证词很难让鞫司官接受,所以,我们想劳烦沈副使,到开封府去作证。”
“要我作证?证明什么?”
“证明,贺正廷、范应纯他们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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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展昭的话,沈邈没有立时回答,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每一个的目光都很坚定,炯炯有光在跳动。
突然,他想到了曾在监牢里的白锦堂,沈邈记得,这样的眼神,他曾在白锦堂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我不愿与做官的有来往,但今天破例请沈副使来家中喝茶,一则是为了兄长与你旧日的情分,二则,是这件事很重要。展兄同我想了许久,除了沈副使,没有旁的人出来指证他们更合适。”
见沈邈在犹豫,白玉堂开了口,
“这件事,做与不做,我都不为难沈副使。我兄长去了两年,他每日在监牢里最高兴的时候,就是你去看他,我听说,你们品茶、下棋、谈诗词……不论如何,这件事,我还没有向沈副使道谢。”
说着,他站起来,向沈邈郑重行礼。
“你谢我做什么?”沈邈忙不迭站起来要拦。
“我要谢沈副使,在我兄长最后的日子里还陪着他,让他每日过得舒心畅快。”
听了这话,沈邈更加沉默了,他有些难过,
“说起来这事,真是惭愧,我救不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没用的事。”
“沈副使,现下还有一件事能做,也能弥补你对白家大员外的愧疚。就是指证,将恶人都绳之以法。”
展昭诚恳地劝沈邈,“与其活在对故人的愧疚里,不如,看一看眼前的人,为他们活着。”
听到这句话,沈邈的眼圈突然红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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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喝了手中的茶,沈邈终于开了口,
“你兄长常往来于汴京、杭州两地,每每在汴京停留时,都会与我见面。那时我还是三司判官,分管三司各案。各州路府的推勘点算,也都由我们统管着。”
秦明羽打断他,“敢问沈副使,三司判官共有几人?那时除了沈副使,还有谁是与你同领这差事的?”
沈邈道,“三司判官共三人,除了我,另一个便是舒国公的女婿贺正廷。那时,他还是只是度支司从事郎,才刚娶了国公爷的嫡姑娘,新婚不久,还不是中散大夫。”
秦明羽又问,“还有一个呢?”
沈邈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疯了的范应纯,他也曾是三司判官。我性子直,又不爱结交人,在三司独来独往惯了,既不像贺大夫,做了国公爷的女婿,一步登天;也不像范常平,惯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凭着一张巧嘴,便给自己找了提举司这样好的去处。”
说着,他也有些气恼道,“我最瞧不惯这种人,惯会说嘴,却身无长物,三司推勘点算的账目都瞧不清楚,但竟是这样的人,却炙手可热,被人追捧着。有时想想,我竟有些灰心,十年苦读有什么用?倒不如生来一张巧嘴,更能讨人喜欢。而那些一心一意的读书人,却往往被放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真不知,这世道究竟要变成个什么样子。”
沈邈叹了口气,“范应纯要协助地方转运使处理公务,像地方上的常平仓、永丰仓,都是他在管着。他疯了,听说是因为笃耨香的事,生生地给吓疯了。那时,我心底便有个疑影。我想,范应纯必不是被鬼神之说吓疯的,而是他心里真的有鬼。”
“沈副使为何这样说?”展昭忍不住打断他问道。
沈邈苦笑一声,“笃耨香,当今最贵重的香药,范应纯对这东西垂涎已久,他不止一次动过心思。我想,内藏库的笃耨香丢失,恐怕就有他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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