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静姝崩溃大哭,她再顾不得什么体面骄傲,朝着那个面容破损、身形摇曳的殷娘嘶声哭喊:“素心姐姐!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妻子,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他骗我说你是已死之人,我若早知道,断不会……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不想啊!”
哭声凄厉。
“素心!”宋雪凝见状,也立刻高声喊道。
“你看看她!她也是被林文远蒙蔽的可怜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林文远,是他的贪婪和欺骗造成了今日的一切。罗静姝或许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不该被邪物附身,永世不得超生!还有赵灵芸,还有其他被毁去容貌的女子,她们本是无辜卷入,难道你要让她们,还有你自己,都成为林文远罪孽的牺牲品吗?放下吧,素心!莫要让这仇恨的链条继续下去了!”
殷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罗静姝凄惨的哭求,宋雪凝字字恳切的劝诫,像最后一道光,穿透了她被怨恨层层包裹的心脏。
她看着罗静姝那张年轻却写满恐惧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对
一股悲凉之感席卷了她。
她耗尽一生,付出所有,最终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是众叛亲离,是化作厉鬼,是拉着更多无辜的人一起坠入深渊吗?
不。
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结局。
那被怨恨掩盖了许久的人性与善良,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复仇的执念。
此时殷娘变回了素心。
她看着那团即将吞噬罗静姝的黑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够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的错,不该由你们来偿还。我的恨,也不该再由他人延续……”
她猛地抬起头,冲着黑气喊道:
“不可!”
那被怨恨掩盖了许久的人性与善良,压倒了一切。
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罗静姝与那团黑气之间。
“滚回去!”她对着那团由上吊怨女化作的黑气厉声喝道,同时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意志,强行吸引黑气回归己身。
黑气发出尖锐不甘的嘶鸣,剧烈地挣扎着。
它渴望新的宿主,但终究无法抗拒与本源魂魄的联系,最终还是被强行拽回了素心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体内。
黑气入体,素心的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撕扯,剧烈地抽搐起来。
面容在残破的画皮与狰狞的伤疤间飞速变幻,显然正在承受着魂飞魄散前最痛苦的反噬。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手持梨木簪的宋雪凝,嘶声喊道:
“雪凝姑娘,毁了它,连同我一起!”
话音未落,她抓住宋雪凝放到她手中的那支梨木簪,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噗嗤!”
木簪入肉,黑气在她体内冲撞得更加疯狂。
素心竟伸出另一只手,深深地探入自己胸口的伤处。
当她的手再拿出来时,所有人都被眼前那超乎想象的一幕惊得失声了。
她的手里,没有鲜血淋漓的心脏。
只有一只沾破烂不堪的旧鞋子。
破鞋……
弃如敝履……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鞋,忽然痴痴地笑了,眼角流下了两行黑色的血泪。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早就对我弃如敝履了。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而已,骗自己是那些美貌女人抢走了他。”
她抬起头,用尽最后的生命叹道:
“林文远,你好狠的心啊……”
一声悲凉的叹息,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的身体,连同那张画皮,化为漫天飞灰。
盘旋在空中的无数枯骨蝶,瞬间燃烧殆尽,消散于无形。
阴风散去,幽香无踪。
素心魂飞魄散,带走了所有的邪祟与诅咒。
京兆府的衙役姗姗来迟。
面对这满堂的混乱与惊魂未定的达官显贵,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光禄寺少卿罗大人站了出来。
“来人!”
罗大人一声怒喝。
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立刻上前,如抓小鸡一般,将瘫软如泥的林文远从地上拎了起来。
“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林文远杀猪般的惨叫声,成了这场闹剧最后的注脚。
他的丑行,早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得体无完肤。
欺骗糟糠之妻,攀附权贵,始乱终弃,雇佣强盗侮辱妻子,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此时此刻,赵灵芸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素心最后化为飞灰的地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她看到了复仇的终点,不是快意,而是同归于尽的虚无。
她也终于明白,殷娘许诺给她的新生,不过是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随着邪力的消散,她脸上的肌肤慢慢恢复。
可脸上的伤易合,心里的伤,却已是千疮百孔。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赵灵芸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柳青那张挂着泪痕的脸。
“灵芸姐姐,我们……回家吧。”
回家。
这个简单的词,让赵灵芸再也抑制不住。
她扑进柳青的怀里,嚎啕大哭。
翌日,礼部便下达了文书,革除了林文远所有的功名与官职。
而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罗大人没有让他死。
因为死,太便宜他了。
他命人打断了林文远的双腿,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扔出了京城。
半月后,有人在城外的破庙里,见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双腿尽断的乞丐。
那乞丐蓬头垢面,终日只会对着来往的路人,疯疯癫癫地念叨着“凤冠霞帔”、“貌美如花”之类的胡话。
引得众人哄笑。
罗静姝虽然保住了容貌,却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回家当晚便发起高烧,大病了一场。
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她才勉强能下地。
据说,病好之后,专心研读佛经。
经此一劫,对皮相有了新的认识。
至于那个上蹿下跳的王衙内,则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红颜劫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之前散布的那些关于宋雪凝恋兄成狂的谣言,便显得无比愚蠢可笑。
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快看,那不是王衙内吗?听说他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是宋姑娘下的毒呢。”
“哈哈哈,真是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至于那酿成此次大祸的根源的邪花醉绮罗,以及那以怨气为食剥人面皮的枯骨蝶,京兆尹王铭派人处置。
王铭派遣官差,会同宋雪凝、柳青二人,前往胭脂语铺面。
所有醉绮罗花株,无论开花与否,皆被连根拔起,投入特备的火油之中,焚为灰烬。
胭脂语店铺被彻底查封,殷娘所遗一切物品,无论胭脂水粉或是奇花异草,尽数查验后销毁。
曾经香飘满巷的铺子,自此门庭冷落,再无生机,只余一段令人色变的恐怖传说。
接着众人又前往魏府旧宅,销毁此处暖房里的醉绮罗和枯骨蝶。虽然上次宋雪凝和赵员外一起来过,暖房里的枯骨蝶都已不见,但是说不准又转移回来了。
可是此时已经天黑,且此处阴风阵阵,衙役们都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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