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准备再次前往魏府旧宅探查。
宋正卿开口道:
“我与你同去。”
宋雪凝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兄长,轻轻摇头:“兄长,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行,重在暗中查探,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况且……兄长每次出门,总有那么多姑娘偶遇围观,这般引人注目,我们怕是刚到魏府门口,消息就已传遍半个京城了。还如何暗中查访?”
宋正卿闻言,俊朗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窘迫。
他素有才名,风姿卓然,确是时常引得京中女子驻足瞩目,平日虽觉困扰,此刻却更深恨这不便阻碍了他护佑妹妹。
“兄长,你留在书斋,稳住外界视线,便是对我最大的助力。探查之事,我自有分寸。”
见她态度坚决,且所言确在情理之中,宋正卿知难再劝,只得沉沉一叹,脸上担忧之色却未减分毫。
他转身从内屋取出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不由分说地为她系上,又将一个暖手的小手炉塞进她怀里。
“雪凝,你体质畏寒的老毛病又不是不知道。这深夜露重,万万不可大意。“
宋雪凝感受着披风的温度和手炉的暖意,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省得。“
魏府旧宅矗立在京郊的荒僻角落。
高大的院墙早已残破不堪,墙头上长满了枯藤与杂草。
宋雪凝还未靠近,便看到荒草丛中,有几点幽绿色的鬼火。
之前她来过几次魏府旧宅,都是只盯着殷娘的暖房。
没有观察其它的地方。
这次,她注意到一座小楼。
二楼早已破损的窗棂,竟映出了一圈橘黄色的光晕。
那光,异常的温暖柔和。
它在这阴森可怖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它又像是黑夜里唯一的灯塔,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所有枯荣劫的受害者都提到过这盏灯。
宋雪凝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收敛到极致,放轻脚步,朝着那座绣楼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步,两步……
当她踏入距离绣楼约莫十丈的范围时,一股困意,猛然袭来。
那感觉并非身体的疲惫,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
仿佛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邀她沉沦。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残破的宅院仿佛褪去了时光的尘埃,变得清晰,甚至亲切。
她恍惚看见,不远处的回廊下,并肩立着两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那是她记忆中早已模糊了面容的父母!
他们正朝她微笑招手,嘴唇开合,仿佛在说:“凝儿,过来,到这儿来。我们一直在等你,来这里,你就能知道当初的真相。你得给我们报仇啊!”
调查父母之死的谜团,是她刻入骨髓的执念,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眼中的警惕逐渐被迷离所取代。
走过去。
走过去就能知道一切了……
就在她的心神即将彻底沉溺于这虚幻温暖的陷阱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呜!”
宋雪凝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死死钉在原地,不敢再前进分毫。
好险!好可怕的力量!
它竟能直窥人心底最深的渴望与伤痕,并以此设下陷阱。
稍有不慎,便会像之前的受害者一样,被抽走生气,陷入假死。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和因回忆起父母而涌起的剧痛,凝神望去。
光晕笼罩的范围之内,万籁俱寂,连风声和虫鸣都消失了。
地上的荒草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和生命都在那里被彻底静止。
就在这时,一只夜行的野猫优雅地踱步,径直穿过了那片光晕笼罩的区域。
野猫毫无异常,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还好这只猫提醒了她。
突然,宋雪凝的眸光一闪。
看来这邪术,只针对怀有执念的人,对猫无效。
她迅速退到一处假山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画着黑猫的纸。
指尖在唇边轻轻一咬,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被她飞快地点染在黑猫的眼瞳之上。
“以血为媒,披纸化形!”
迎风一晃,宋雪凝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黑猫。
化身为猫,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吸力果然减弱了九成以上。
她稳住心神,四肢迈动,悄无声息地穿过,灵巧地跃上了绣楼的窗台。
透过破损的窗格,楼内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绣楼的正中央,点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
那温暖的光晕,正是从这盏灯的灯罩中散发出来的。
而灯前,站着一个的模糊身影。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时侍女服饰。
侍女的身影如同一团稀薄的雾气,随时都会散去。
她手中正捏着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身前那盏青铜古灯的灯座。
她的动作极慢极轻,充满了眷恋。
而在她的周围,赫然漂浮着数个淡淡的人形光影。
那些光影气若游丝,双目紧闭,有的是罗静姝大哥的样子,有的赵灵芸表姐的样子,是正是被吸来的受害者的生气。
就在宋雪凝心神巨震之时,那个正在擦拭古灯的侍女身影,动作忽然一顿。
侍女注意到了窗外的窥探。
那团模糊的雾气中,仿佛有两道视线,朝着宋雪凝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
一瞬间,宋雪凝浑身的猫毛都炸了起来。
跑!
来不及多想,她猛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四爪翻飞,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头也不回地朝着魏府之外狂奔而去。
直到冲出魏府的大门,远离了那片诡异的光晕,她才敢在一处墙角停下,迅速解除了化猫之术。
身形重新凝聚,宋雪凝脸色煞白,大口喘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刚才那一眼,太可怕了。
惊魂甫定,一股酸痛感从左肩深处传来。
那是一道旧伤,平日里并无大碍,但每逢天气骤变或是像今夜这般心神剧震极度紧张之时,便会隐隐作痛。
她一边喘息,一边下意识地用右手按住左肩,眉头紧紧蹙起。
……
第二日,忘忧斋。
宋正卿看着自家妹妹那苍白的脸色和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心疼不已。
化猫之术施展频次多了,就会气血两亏,甚至有可能在人脸上长出猫毛。
若不加以节制,以后变成猫就不能恢复成人了。
这是化猫的反噬与代价。
“雪凝,你昨晚又化猫……”
他话未说完,内室的门帘被挑开。
柳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走了出来。
原来柳青不放心,一大清早就过来探望。
“兄长,别说她了。”柳青将姜茶递给宋雪凝,又取过一条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她额角的虚汗,动作自然而亲昵。
“快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宋雪凝接过茶碗,没有说话,任由柳青为她整理微乱的鬓发。
这种无需言语的关怀,让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柳青是除了兄长外,唯一知道她化猫秘术的人。
每一次她探案归来,精疲力尽之时,若柳青在侧,总会这般无声地照顾她。
此时,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宋家大小姐吗?一日不见,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王衙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锦蓝绸衫年轻公子。
此人乃是太常寺少卿之子周显,素来以王衙内马首是瞻。
王衙内一双三角眼毫不客气地在宋雪凝憔悴的脸上打量着,随即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啧啧啧,瞧瞧这宋大小姐,一日不见,怎地变成这副黄花凋零的模样?像鬼一样,还好本少爷胆子大,不然要被活活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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