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我将银针收回袖中,炭火余烬在铜盆里微微跳动。那婴孩已昏睡过去,面色由青转白,呼吸渐稳。侍女退下前低声禀报,说偏院井水忽凉如冰,打上来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薄霜。
我没应声,只将断铃残片贴着胸口收好。方才验血时金线游走之象,与《血饲录》中所载“凤髓引”极为相似。乳母遗下的地图指向巳位三更,而今夜正是初三。
我起身推开窗扇,西墙铁门隐在夜色里,门缝不见光,却有一缕极淡的热气升腾,似地底有火脉流动。这不对。冰窖本该寒气凝结,可那铁门周围石砖微潮,像是被蒸出了湿意。
我披上外袍,执了一盏素纱灯,沿着回廊缓步而行。巡夜宫人刚过不久,脚步声远去,檐角铜铃静垂不动。我绕至西墙,指尖轻触铁门边缘,寒气自袖中流转而出,探入缝隙。刹那间,冰晶沿门缝蔓延,竟在内侧勾勒出一道曲折纹路——是机关锁芯的形状。
我闭目凝神,以寒气为引,感知其后空洞。通道斜向下延伸,约莫十丈深处连通一间密室,四壁刻有导热阵法,正不断汲取地火之力。而这阵法的气息……与火髓石同源。
钥匙不在门外,而在内室。唯有每日掌管熏香的侍女能借换香之机开启机关。今日轮值的是个生面孔,交接时低着头,手捧青玉炉,香灰未燃尽便匆匆撤下。我记下了她袖口绣的一圈暗红海棠。
半个时辰后,我换了侍女服饰,提了新制安神香走向公主寝殿。守门宫人见是换香时辰,并未阻拦。殿内烛火幽微,帷帐低垂,铜兽炉吐着淡淡青烟。我在东侧妆台前放下香盒,手指掠过第三层抽屉边缘,果然触到一丝不自然的滞涩。
寒气渗入锁孔,细微咔响后,暗格弹开。一本薄册静静躺在其中,封皮无字,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我将其迅速收入怀中,正欲退离,忽听内室传来衣料摩擦之声。
灵汐公主未睡。
我屏息立于屏风之后,只见她披衣坐起,发间金步摇未摘,映着烛光微微颤动。她抬手抚过鬓角,动作缓慢,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后她起身走向床榻,蹲下身去,指尖按住某块地砖边缘。
地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我悄然退至窗外,靠墙而立。片刻后,殿内烛火熄灭,她重新躺下,再无动静。
回到偏院,我取出那本薄册,在灯下翻开第一页。字迹细密,用宫中秘语书写,夹杂星象节气与刑狱编号。但我很快看出规律——每条记录皆始于“初三”,止于“血尽”。
“正月初三,取死囚一名,割腕放血三盏,润石半柱香,凤纹现七息。”
“二月初三,换血两次,石温回升,纹路延展至尾羽。”
“三月……”
我翻至末页,一行小字赫然入目:“今岁已用七人,尚余其三。若缺一,则凤魂不归,命格崩解。”
命格?什么命格?
我合上册子,脑中浮现太乙真人当年批命之言:“你本凤命,却被封禁。”难道这火髓石所养的,不只是力量,更是某种血脉共鸣?而灵汐公主每月亲自动手,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唤醒?
我不能再等。
寅时初,我再度潜至公主寝殿外。这一次,我不再避让,而是以冰刃削开窗棂缝隙,嵌入一片薄如蝉翼的冰晶。寒气缓缓注入,冰镜成形,折射出床榻下方密室景象。
石室中央设一方台,台上托着一枚手掌大的火髓石,通体赤红,表面布满裂纹般的脉络。四周地面刻有八卦阵纹,隐隐透出热流。石旁立着一只青铜盘,盘底积着暗褐色痕迹,显然是长久滴血所致。
不多时,楼梯响起脚步声。
灵汐公主走了进来,身穿素白祭服,发间金步摇换成一支素银簪。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匕,刃口锋利,柄部雕着半朵昙花。她走到死囚面前——那人双手反绑,跪伏于地,双眼蒙布,嘴唇干裂。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匕首,轻轻划开对方手腕。
鲜血涌出,顺着手臂流下,滴入青铜盘中。当第一滴血触及火髓石表面时,异变陡生——
石内骤然亮起一道蜿蜒纹路,自核心蔓延而出,形如凤凰展翅,光芒流转,竟似有生命般微微起伏。那纹路每跳动一次,整块石头便升温一分,连带着密室内的空气都变得灼热。
她俯身靠近,低声呢喃:“还差三人……就能见你了。”
声音极轻,却透过冰镜传入我耳中。
我心头猛震。她说的“你”,是谁?
就在此刻,她忽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我藏身的方向。我立刻意识到——冰镜虽隐,但长时间维持需持续输出寒气,已在窗纸上凝出一层薄霜。
她站起身,拭净匕首,将尸体拖入角落焚化炉中。火焰燃起,黑烟卷着灰烬升起,很快将一切吞没。
她走出密室,合上地板,回到床上躺下。片刻后,我听见她摘下金步摇,放在枕边,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
我退回偏院,关上门,背靠木板滑坐在地。
那本《血饲录》压在胸口,火髓石中的凤纹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这不是简单的供养仪式,而是一场以人命为祭的唤醒之礼。七名死囚,三名尚缺,一旦完成,便会有人归来。
可谁该归来?谁又不该归来?
我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那是昨夜从乳母尸身上找到的令牌残片,断裂处粗糙,刻着一个“德”字。而此刻,我发现它的背面竟也有一道极浅的刻痕——
半朵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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