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车把前掠过,工装裤口袋里的名片贴着大腿,像一块没来得及扔掉的旧电池,有点存在感,但不烫。我骑过三个路口,系统又推了新单:一份加急文件,收件地址是“诚艺大厦b座”,限时二十分钟。
我没犹豫,点了接单。
车拐进主干道,阳光照在路面上泛着白光。导航显示b座在诚艺主楼后侧,一栋灰玻璃外墙的独立建筑。我停在门口,拎着文件走进大厅。前台是个年轻男员工,低头敲键盘,连眼皮都没抬。
“诚艺合作律所,姜律师的文件。”我说。
他扫了眼单号,皱眉:“系统没录这个单。”
“平台加急推送,客户确认过。”我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派单详情页,标注了“优先处理”。
他拨了个内线,等了几秒,说了句“关毅私人委托的”,然后抬头看我:“收件人要本人签收,他在三楼录音室,你上去等吧。”
我站在原地没动。
三楼。录音室。关毅。
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像一根线,轻轻扯了下心口。不是痛,也不是怕,是某种被提醒的感觉——我拒绝过他,可我还留着那张名片,现在又因为工作,站回这个地方。
“我去等。”我说完,转身走向电梯。
走廊安静,只有空调风从顶上吹下来。我靠在墙边,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那张纸。它还在,边缘有点卷,但没皱。我没拿出来,只是用拇指轻轻推了下,确认它没丢。
走廊尽头的音响放着歌,女声高音上来时,我听出了旋律——是那天在后台哼过的那首。妹妹比赛那天,我在后台等她上场,紧张得手心出汗,就下意识哼了两句。关毅就是那时候听见的。
现在这首歌从墙角的喇叭里流出来,像一段回放。
我盯着电梯指示灯,数字停在三,不动。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只是来送文件的,送完就走。
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我抬头,关毅从录音室走出来,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拿着平板。他看见我,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走过来。
我把文件递出去:“关先生,加急件,请签收。”
他接过,低头看了眼封面,签字笔划了几下,还给我签收单。动作利落,像普通客户交接。
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比如“你来了”,或者“考虑得怎么样”。但他没有。
他只在转身前,忽然停了两秒,说:“你还记得那天唱的那句转音吗?”
我愣住。
不是因为问题,是因为他说“记得”。
那天的转音,我自己都忘了具体怎么咬的。可他说“记得”,不是“唱得好”,不是“有天赋”,是“记得”。
“很多人唱歌靠练,靠听,靠模仿。”他没看我,声音很平,“但你那天,是肌肉记得,心也记得。那种东西,不是教出来的。”
我喉咙动了下,没出声。
“我办公室循环了三天你哼的版本。”他抬眼,“比原唱多了一点东西。”
“我只是个快递员。”我说。
这句话说出来,不像辩解,更像提醒自己。
他点头,没反驳,也没笑。就站那儿,看着我,像在等我自己听见那句话背后的漏洞。
我没接话,转身往电梯走。
手指刚按上按钮,他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天之后,我就没听过别的版本能让我停下工作听三遍的。”
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按下1,门慢慢合上。他没再说话,也没动。
我盯着楼层灯,从3跳到2,再到1。门开时,我走出去,脚步比上来时慢了一点。
路过音像店,门口喇叭还在放那首歌。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戴着老花镜,正在换碟。他看见我,笑了下:“这版本比原唱有味道,是你那天哼的吧?”
我站在店门口,没否认,也没承认。
“嗯。”我说。
他点点头,把一张cd放进试听架,按了播放键。前奏一起,我听出那是现场录音,背景有观众低语,然后是我的声音,轻轻的,但清楚。
我站在那儿听了五秒。
风从街口吹过来,掀了下我的衣角。我摸了摸裤兜,第一次没把名片往深处塞。它就在那儿,靠着大腿外侧,像一件随时能拿出来的东西。
我跨上车,插钥匙,发动。
引擎响了,我没立刻走。后视镜里,音像店的招牌在阳光下反着光,关毅的车还停在诚艺车位,车窗贴着暗膜,看不清里面。
我拧动把手,车往前滑。
骑出两个街区,系统又推单:城东小区,普通件,两小时送达。
我顺着主路走,车流渐密。路过一家便利店,店员在门口摆货架,放的歌又是那首。这次是电台版,主持人刚说完:“最近有听众反复点播一个非正式录音版本,据说是某位素人在比赛后台哼的,现在都传开了。”
我停了两秒,没下车。
继续往前骑。
阳光斜下来,照在车把上。我左手握着把手,右手无意识地碰了下裤兜。名片还在,位置没变。
风从耳边过,我张了张嘴,没出声,但喉咙里那句副歌的转音,自己浮上来,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没压它。
车拐进小路,树影扫过车身。我听见自己哼了一声,很轻,但没停。
哼到第二句,声音稳住了。
街边一个遛狗的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下。我没回避,也没加快。
哼完那一段,我闭了嘴。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是系统提醒:距离下一个派送点还有十分钟。
我看了眼时间,拧动把手,车速提了点。
风更大了,吹进衣领,贴着背脊走。我忽然想起昨晚睡前,我翻出那个视频,放了一遍。那时候我还在问自己“我真有资格吗”。
现在我不问了。
我只是知道,那声音不是幻觉。
它真的存在过。
而且,有人听见了。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下车,拎起包裹往里走。楼道没电梯,我一步步上六楼,脚步平稳。开门的是个老太太,签完字,顺手塞给我一瓶水。
“谢谢。”我说。
她摆摆手,关门。
我站在楼梯口,没急着下楼。水瓶捏在手里,凉的。我掏出手机,未接来电那一栏,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打过两次,没再打来。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没点回拨。
但也没删。
转身下楼时,脚步比上来时轻了些。
走到楼下,我重新跨上车。阳光照在车座上,有点烫。我发动车子,往下一个点骑去。
风吹过来,工装裤口袋里的名片贴着大腿,有一点存在感,但不重。
我左手握着车把,右手偶尔碰一下口袋,确认它还在。
不是为了回头。
是为了知道,我拒绝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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