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停在纸上,那三个字像钉进纸面的钉子。我盯着它们,手心发僵,连呼吸都压得低低的。窗外练习室的歌声早散了,风也静下来,可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那一幕——灯光刺眼,耳朵里节拍乱成一团,声音卡住,节奏塌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站都站不稳。
我不该只写这三个字的。可再多一个,我都想不出来。不是没怕的事,是不敢去想。
门被推开时我没回头,脚步很轻,不像林悦。那人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椅子发出轻微摩擦声。我没有动,也没抬头。
“就这三个字?”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责备,也不像安慰,“写了多久?”
我嘴唇动了动:“一个多小时。”
关毅点点头,目光落在本子上。“你不是写不出来,是你不想看清楚。”他顿了顿,“你怕的从来不是唱错,是别人觉得你不行。”
我猛地抬眼看他。
他没避开我的视线:“你还记得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是什么时候吗?”
我愣住。
那天晚上,妹妹的比赛后台,我站在角落,嗓子有点哑,情绪也不在状态。可我张嘴就唱了,没调音,没准备,甚至没人要求我开口。我只是……想唱。
“那时候你不在乎对不对。”他说,“你在乎的是那首歌本身。现在呢?你在乎的是结果,是别人怎么看。”
我的心口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站起身,朝镜子那边走了两步,然后转过来,朝我伸手:“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站起来。他让我把手贴在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钢琴侧面。“你现在心跳很快。比音乐快得多。”
我闭上眼,指尖下的震动确实急促,像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
“表演不是考试。”他说,“它是你说故事的方式。你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真实。观众要听的不是一段零失误的旋律,是要知道这首歌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睁开眼,声音有点哑:“可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那就允许自己有一次让人失望。”他说,“然后继续唱下去。这才是歌手。”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凳边缘。
“回去想想。”他语气缓了些,“你为什么开始唱歌?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很久,终于提笔。
第二个字落下时,手没那么抖了。
怕让关心我的人难过。
第三个念头浮上来时,我停了几秒,才慢慢写下:怕再也找不到当初唱歌的快乐。
写完最后一笔,我松了口气,像是把压在胸口的东西一点点掏了出来。本子合上,我坐在那儿,没再说话。
关毅看了我一眼:“明天模拟再来一次。”
我点头。
“但这次,别想着‘必须赢’。”他说,“想着‘我想唱’就行。”
我抬起头:“可我还是会紧张。”
“当然会。”他笑了下,“每个人都会。区别在于,有的人让紧张带着跑,有的人学会和它一起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我——一个老式的机械节拍器,铜壳有些磨损,但走得稳。“拿着。下次上台前,打开它,听三分钟。不是为了跟拍子,是为了让自己回到节奏里。你的节奏,不是别人的。”
我接过,沉甸甸的,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还有一件事。”他靠在钢琴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林悦让你写恐惧,不是为了让你困在害怕里。是为了让你看清它们。你看清了,就不那么容易被它们控制。”
我点点头。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技术。”他说,“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以为只要拼尽全力,就能避免所有失误。可人不是机器,音乐也不是程序。它会呼吸,会起伏,也会出错。而正是这些不完美,才让它活。”
我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听出你的声音特别吗?”他问。
我摇头。
“因为你唱歌的时候,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儿。哪怕声音破了,调偏了,你还在唱。那种劲儿,不是练出来的,是心里真有东西要出来。”他看着我,“但现在,你把它锁住了。你太怕搞砸,反而忘了怎么打开自己。”
我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夜晚——我站在昏暗的后台,没有聚光灯,没有监听耳机,也没有评分表。我只是唱了一段没人注意的副歌,声音沙哑,气息不稳,可那一刻,我心里是松的。
原来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么紧了?
“明天再来。”关毅说,“别带着‘我一定要成功’的心情站上去。带着‘我还有话没说完’的心情就好。”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又停下:“对了,你养母昨天打电话到公司,说想来看看你。”
我猛地睁眼。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回头看我,“她说你最近瘦了,担心你吃不好。”
我喉咙一紧。
“你想见她吗?”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节拍器,铜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我想起小时候发烧,她整夜守在我床边,用凉毛巾一遍遍擦我的额头;想起我去快递站帮忙,她一边数着零钱一边念叨“这孩子太拼”;想起我拿到训练通知那天,她偷偷抹眼泪,却笑着说我有出息了。
“我想……”我声音有点颤,“我想见她。”
关毅点头:“那你得先让自己站稳。她来看你,不是来给你压力的。她是来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我攥紧了节拍器。
“今晚回去,做一件事。”他说,“别练歌,别写笔记。找个安静的地方,闭上眼,回想一段你唱得最痛快的歌。不是比赛,不是考核,就是某一次,你突然想唱,然后就唱了。找到那个感觉。”
我点头。
他拉开门走出去,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我把节拍器放在琴盖上,轻轻拨动开关。滴、滴、滴——声音稳定,不急不缓。
我闭上眼,试着深呼吸。
吸气,呼气,再吸气。
第三次呼气时,我在心里默念:我在唱。
不是我要赢。
我在唱。
手指渐渐放松,搭在膝盖上。心跳还是有点快,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横冲直撞。我慢慢睁开眼,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远处高楼亮起零星灯火,像散落的星子。
我拿起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重新写下一句话:
我不是为了不犯错而唱歌。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痕迹。
我合上本子,放在包里,站起身。练习室的灯还亮着,钢琴静静立在那里,像一位等了很久的老朋友。
我走到琴边,掀开琴盖,手指轻轻落在中央c上。
按下。
喜欢生日裂痕未愈的母女伤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生日裂痕未愈的母女伤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