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节拍器的声音在练习室里回荡,像一颗心跳沉稳地敲着。我坐在钢琴前,手指搭在琴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刚才那几个音是落下去了,可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轻飘飘的,没根。
关毅走后,我把那段话在心里来回过了好几遍。“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还有话没说完。”这话我记住了,可真要开口唱,胸口还是发紧。模拟表演时那一幕又浮上来——灯光打在脸上,耳朵里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节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我咬了咬下唇,手心微微出汗。
我抬起左手,重新拨动节拍器。铜壳凉凉的,指尖碰上去有点涩。三分钟,他说听三分钟就行。我就照做了。闭眼,呼吸放慢,一遍遍跟着那规律的响声调整气息。
睁开眼的时候,我准备再试一次。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我没听见脚步声,也没察觉动静,只是余光扫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旧式的保温饭盒,布巾裹得严实。
“美啊……”她探进头,声音压得很低,“练呢?妈不打扰你吧?”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轻响。喉咙一下子发紧,眼睛也热了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
陈静姝走进来,把饭盒放在角落的小桌上,一边解布巾一边说:“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才问到这地方。关总监倒客气,跟我说你最近累得厉害,饭都顾不上好好吃。”
她说得平常,像在唠家常,可我心里一震。关毅通知了她?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饭盒盖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温甜的香气漫了出来。红豆糯米糕,刚蒸好的,表面还冒着细白的气。边缘带着一圈圈指腹压过的痕迹,是我从小就认得的模样。
“我怕凉了,路上一直抱在怀里。”她取出小碟子,一块块摆好,“你小时候最爱这个,每次摔了跤哭鼻子,吃一块就能止住。”
我低头看着那碟点心,没说话。鼻尖发酸,视线模糊了一下。
她走过来,拉着我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手自然而然地覆上我的手背。那双手粗糙,掌心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可暖得很。
“瘦了。”她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腕,“脸都没肉了。”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训练紧。”
“我知道你拼。”她看着我,眼神温和却不容闪躲,“可人不是铁打的。你想做的事,妈支持你,可你也得让自己活着,活得有滋味。”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上的布料。
“妈不懂唱歌。”她顿了顿,“可我听过你唱。从前在屋里洗碗,你在后面哼歌,我听着都高兴。现在站上台了,反而听不出你开心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
“是不是太难了?”她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低下去:“我怕……唱不好。”
“唱得好不好,别人说了算。”她握住我的手更紧了些,“可你想不想唱,是你自己知道的事。你现在还愿意唱吗?”
我怔住。
她没逼我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蓝格子手帕,递给我:“擦擦吧,别憋着。”
我接过,手帕上有淡淡的肥皂味,还有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我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唱。”我说。
声音不大,可说出来那一刻,胸口像是松开了一道扣子。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那就唱。管他有没有人听,先让自己痛快。”
我慢慢站起来,走回钢琴前。这次我没有看谱子,也没有调音。我只把手轻轻放在琴键上,按下一个和弦,然后张嘴。
是一段很小的旋律,小时候夏夜乘凉时,她常哼给我听的。调子简单,词也不全,可我从小就会跟着哼。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声音一开始还有点虚,可唱到第二句,气息稳了下来。我不再去想节奏准不准,高音能不能上去,我只是在唱。
她没说话,就坐在那儿听着,嘴角一直挂着笑。
我唱完一段,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再来一遍?”她问。
我点头,重新按下琴键。
这一次,手指流畅了些,声音也亮了一点。唱到一半,我甚至轻轻踩下了踏板,让音色更绵长些。
她轻轻打着拍子,嘴里跟着哼了几句。
我忽然觉得,这屋子没那么冷了。灯还是那盏灯,琴还是那架琴,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停下,转过身看她:“妈,你不累吗?这么远跑一趟。”
“累啥。”她摆摆手,“看你一眼,比睡一觉都踏实。”
她从饭盒底下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褐色的膏体:“这是我自己熬的姜糖膏,每天喝一勺,暖胃。你晚上要是饿了,也能冲点喝。”
我接过来,瓶子还带着她的体温。
“还有这个。”她又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双崭新的棉袜,“你爸说你老穿运动袜,脚容易凉。我挑的厚底的,夜里练完记得换。”
我抱着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角:“我不多待了,还得赶末班车回去。你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练,忘了吃饭。”
我送她到门口。
她转身看着我,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美啊,不管你走到哪一步,记住,家里永远有你一碗热饭。”
我用力点头。
她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练习室又安静下来。节拍器还在响,滴、滴、滴,稳定如初。
我走回钢琴边,把姜糖膏和袜子放在一旁,重新坐下。
手指落在琴键上,我深吸一口气,按下第一个音。
不是为了考核,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我只是想唱。
我闭上眼,轻轻哼起另一段旋律,声音渐渐清晰,气息也稳了下来。唱到副歌时,我加大了力度,让声音真正从胸腔里推出来。
没有紧张,没有犹豫。
就像小时候,在厨房门口听着妈妈哼歌,然后忍不住跟着唱出声那样。
我睁开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还是有些疲惫,可眼神不一样了。
我继续弹,继续唱。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闪烁,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练习室的灯亮着,琴声不断。
我正唱着。
喜欢生日裂痕未愈的母女伤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生日裂痕未愈的母女伤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