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拍器的滴答声还在响,像一根细线,牵着我的呼吸。我坐在钢琴前,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没有迟疑。刚才那首小调我已经弹了三遍,从最慢的速度开始,一个音一个音地校准。不是为了快,也不是为了完整,而是为了让每一个音都落得踏实。
我把母亲带来的姜糖膏放在琴架旁,瓶身还带着一点余温。她走之前说的话,一句句在我脑子里回荡。“你想不想唱,是你自己知道的事。”我想唱。现在我知道了,不只是想,我还想唱好。
我翻开训练笔记,纸页上是昨晚写下的三条恐惧:怕唱错,怕让关心我的人难过,怕再也找不到当初唱歌的快乐。关毅教我的那句话也抄在旁边:“表演不是考试,是分享。”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本子,按下节拍器,调到四分之四拍,六十速。
我要从头练起。
清晨六点,练习室的灯刚亮起来。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把前几天的训练录像调出来重看。屏幕上那个我站在模拟舞台中央,手攥着话筒,肩膀绷得死紧,声音刚出口就抖了一下。我暂停,倒回去,再放。一遍又一遍,直到我能清楚地听出问题所在——不是节奏本身不准,是在变拍节点前,气息提前收紧了,像是怕踩空台阶的人,反而迈错了步子。
我把三个最容易出错的地方记下来,标上序号,又对照节拍器一帧一帧对。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在腿上,嘴里哼着旋律,刻意放慢,把每个换气点都卡准。七点整,林悦推门进来时,我正反复练习第二段副歌的转音部分。
她扫了一眼我摊开的笔记本,停顿了一下。
“你把这些都整理了?”她问。
我点头,“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没跟上。”
她没说话,走到钢琴边坐下,随手弹了两小节昨天的练习曲,然后抬头看我:“来一遍?”
我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心跳有点快,但我没躲。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一遍“我在唱”,而不是“我要赢”。
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松了一些。旋律推进到第三小节,进入复合节拍区,我稳住脚步,脚尖轻点地面,配合节拍器的节奏。这次我没有急于发力,而是先把声音压低,确保每一个音都落在拍子里。到了副歌,我才慢慢推上去,声音从胸腔里自然涌出,不再像上次那样硬顶。
最后一个长音收尾,我缓缓吐气,手心微湿,但整个人是稳的。
林悦看了我一会儿,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了什么,然后说:“比上周强。”
我没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已经够重了。
上午的集体训练课,林悦安排了一段新编排的走位练习。八拍前进,四拍后退,中间夹着两次九十度转向,同时要完成一段十六分音符密集的高音衔接。好几个学员刚试一次就乱了步伐,有人踩错了节拍,有人唱着唱着忘了动作。
轮到我时,我站在起点位置,闭眼做了三次深呼吸。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坐在椅子上听我唱歌的样子,她笑着,轻轻打着拍子。那种安静的、被接纳的感觉,一点点渗进身体里。
第一次尝试,我动作做得太用力,气息被脚步打乱,尾音轻微晃了一下。我立刻停下来,退回原位。
第二次,我减了幅度,先专注节奏。走一步,唱一句,不贪快。声音贴着节拍走,像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
第三次,我终于把动作和演唱咬合在一起。脚步轻,声音稳,副歌到来时,我甚至能腾出心力去处理细节——在第二个“光”字上加了一点颤音,不是技术性的炫技,而是情绪自然带出来的波动。
唱完那一刻,我没有急着停下。我站在原地,等心跳回落,等耳朵里的回音散去。
林悦放下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这次,不错。”
我没笑,但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了。
课间休息时,我把训练日志交上去。下午三点,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门口,递还给我。翻开评语栏,上面写着:“节奏感显着提升,舞台松弛度改善,继续保持。”
我盯着那几行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边。
“你现在不是在‘完成’歌曲,”她忽然开口,“而是在‘讲述’它。这是好苗头。”
我猛地抬头看她。
她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锋利。她说完就转身走了,背影挺直,脚步利落。
我站在原地,把日志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怕风把它吹走。
傍晚,其他人陆续离开。练习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节拍器重新拨到七十速,开始练习下一阶段的变奏节奏模块。这段是林悦今天新加的,难度明显上升,三连音嵌套切分,稍不留神就会滑出去。
我一遍遍重复,从慢到快,从分解到连贯。手指在琴键上移动,耳朵紧跟着每一个音。累了就喝一口温水,继续。饿了就从包里拿出母亲留下的红豆糯米糕,小口小口地吃,不让碎屑掉在琴上。
九点,窗外的天彻底黑了。楼道里的灯偶尔闪一下,练习室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我的嗓子有些干,但状态还在。刚刚那一遍,我完整跑通了整段变奏,只在一个转调处稍微迟了半拍,立刻用气息补了回来。
我停下来,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关毅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练到很晚。”
我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回了一句:“还没结束。”
他没再回复。
我把手机翻过去,重新坐正。节拍器还在响,滴、滴、滴,稳定得像某种承诺。
我打开录音功能,按下播放键,听刚才那段练习的回放。声音清晰,节奏准确,尾音收得干净。我点点头,关掉录音,双手放回琴键。
再来一遍。
这一次,我闭上眼睛。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更专注地听见自己。旋律流淌出来,像一条河,不再断流,也不再湍急。它有自己的方向,也有自己的速度。
我唱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次我没有数拍子。
我不是在数,而是在走。
最后一句结束,我睁开眼,看向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疲惫,眼睛却亮着。我伸手摸了摸脸颊,指尖碰到一点温热。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十点十七分。
练习室的灯还亮着,琴声未歇。
我翻开新的一页笔记,在顶部写下:“2025年4月7日,首次无辅助完成b级变奏模块。”
刚写完,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把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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