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知所犯何罪……”皇后虽然顺从地跪下了,但却没有松口。
她瞥了一眼四周,贵妃一双桃花眼微眯,故作姿态地想要扶她,却被她凌厉的眼刀生生逼退。
“皇后娘娘,虽然你待妾身也不薄,但……”明若按了按微红的眼尾,提裙跪在皇上脚下,“妾身……也不能眼见你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皇后瞪圆了眼睛,“一派胡言!妾身向来仁厚,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啊……”
她说着眼睫颤动,滚落两行清泪,死死攥着自己的裙摆。
“妾身为了后宫安稳,特意保留了当年险些被皇后娘娘害死的人证!”明若白瓷一般的面容上晃着清冷的光,声音恍惚有些颤抖,听着非常情真意切,“请皇上审问!”
“人证?”骆奕狭长的眼睛透出浓厚的杀机,“让她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皇后在惊惶之间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两个宫女押送着一个形容枯槁满身血污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的长发凌乱地盘在头顶,双脚赤裸,眼神混浊无光,走过的地方拖着一道血痕。
皇后浑身战栗起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女子,又望向明若,她凝视着明若深渊一般的眼眸,觉得自己一刹那就要跌落其中,再也难以翻身。
是沈泠衣。
多年没有见过,她以为早就死在了冷宫中的沈泠衣。
“抬起头来。”骆奕沉声道。
沈泠衣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茫然又惊恐的眸子,她的面容也满是血污。
“妾身把她从冷宫中救出来,才知道皇后派人给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明若掩面而泣,却字字诛心。
骆奕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是见过沈泠衣的,她当时是先皇后身边的二等女官。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要做父亲,把先皇后身边的人挑了又挑,总算是留下满意的人选来伺候薛菡。
柳尚烟与薛菡关系最好,她派过来的人,薛菡用得很放心,他便也没再调换。
可谁知道,纰漏正是出在了这样的人身上呢?
“皇上可还记得柳司衣与沈尚食?正是因为她们夜闯冷宫,带出一幅画,妾身才猜到一些端倪的,”明若娓娓道来,还不忘瞥一眼面无人色的皇后,唇角微翘,“皇上不如传他们过来,拿着物证,妾身才有机会揭开真相。”
骆奕眼前一黑。
他连忙闭上了眼,半晌才吐出一句,“去吧。”
“谢皇上。”
雾盈是半夜被人叫起来的。
白露迅速给她找出衣服,低声在她耳边道,“好像是皇后娘娘犯错了……”
按理说皇后犯错,与她也没有关系,为何会深夜叫她过去。
“请司衣带着那幅画。”面前的太监笑得阴恻恻的,虽然说是请,但手下毫不留情,几个太监围过来在她的屋子里翻箱倒柜,雾盈裹着被子孤零零地站在当中,与白露蒹葭的手握在一起。
“小姐……”蒹葭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放心,不会有事。”雾盈嘴上说着镇定,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找到了!”那太监举着一幅画,他们迅速收好,雾盈也披上了外衫,艰难地穿好了百褶裙。
他们不容分说,带着雾盈急匆匆赶回去复命。
一道刺眼的闪电仿佛要将天际撕裂。
雾盈瞧见沈蝶衣也跪在殿门口淋雨,一下子扑过去,“沈尚食!”
殿门被推开,太监谄媚地禀报道,“回皇上,柳司衣和沈尚食到了。”
雾盈与沈蝶衣像两只兔子一样被人拎进去,殿门在身后訇然合拢。
雾盈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沈蝶衣的目光一下子呆滞了——她望着浑身血污不成人形的沈泠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姐姐还活着。
沈泠衣那如同死水一般的目光晃了晃,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声,“小蝶?”
雾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相见。
明若懒得听她们叙旧,直截了当拿过画,“皇上请看,这幅画是先皇后的画像,是沈泠衣画的,藏在冷宫里。”
“妾身费尽心思救下了沈姑姑,又循循善诱,总算让她吐露了一些实情……”明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皇上。
皇上一见到薛菡那鲜妍明媚的模样,悲从中来,又看了贵妃审问的结果,又惊又怒,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手心渗出一层冷汗,她与雾盈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赶紧给雾盈使了个眼色,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雾盈不明就里,但她也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皇上看完了经过,“啪”地一声一拍桌案,震得整座大殿都在晃动。
“你当真……给菡儿下了毒……”他气息有些不稳,闭着眼,胸口上下起伏,但说出来的话已经笃定,“你指使她,让她给菡儿下毒,让她血崩而死……”
“妾身是冤枉的……”皇后膝行两步,“皇上怎可偏信贵妃的一家之言!她定是伙同沈泠衣来陷害妾身……”
“娘娘,这话你可是说错了,”明若微微一笑,期待的目光望向沈泠衣,“你说吧。”
沈泠衣转过身,缓慢地跪下,发出“咕咚”一声。
她转身的瞬间,口型变换,语速很快地说了三个字,沈蝶衣却看见了,她眸子猛然睁大,泪珠坠落在她的衣衫上,很快洇开一片。
她还戴着镣铐,脚腕手腕处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血肉都已经腐烂变黑。
沈蝶衣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入了掌中。
她不敢相信,姐姐短短五年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而沈泠衣牵涉了太多宫闱秘辛,也被人胁迫害了不该害的人,所求不过一死。
“我……”长期在黑暗中泅渡的人,一见到光明反而不适应,沈泠衣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有些畏畏缩缩的,“我被柳……贵妃派去皇后身边,她让我给皇后娘娘下毒……”
“什么毒?”明若按捺住心头的狂喜,问道。
“夹竹桃……”
满室寂静。
雾盈的心头蓦然跳了一下,夹竹桃虽然对胎儿有损,但不会伤及母体。
先皇后之死,或许有别的原因?
“你可要想清楚了,”明若逼视着她,目光仿佛淬了毒,“夹竹桃,并不致死,你还想替她隐瞒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咳咳……柳贵妃当时让我放的就是夹竹桃啊……”沈泠衣的嗓音沙哑,显然嗓子已经严重损坏了。
最后为什么太子安然无恙,皇后反而血崩而死,她当时也觉得惶恐,没有细想,只知道自己害了人,有朝一日会被拉出去顶罪。
兴许是夹竹桃剂量不对?
“皇上,依妾身来看,这沈泠衣必然是在撒谎!她想要欺瞒陛下,为皇后脱罪!”明若让宫女掐着沈泠衣的脖子,把她拎起来,沈蝶衣在一旁瞧着,泪如雨下。
雾盈安抚地拍着沈蝶衣的后背。
“是……”沈泠衣面无血色,咳了半天才道,“柳贵妃让我在皇后药中加了香砂养胃丸……可以让人食量大增……这样胎儿过大难产……皇后便血崩……”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皇上抄起旁边的墨砚朝着皇后砸了下去。
皇后被砸中胸口,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墨汁晕染在她的衣襟上,远远望去仿佛一幅酣畅淋漓的泼墨山水。
她眸中含着泪,低声啜泣道,“妾身从没想过要害先皇后……妾身只是怕有了太子,皇上便再也顾不上妾身了,这才让……给皇后的药中掺了夹竹桃粉,并不会伤及母体啊……”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绕过桌案,掰着她的下巴,手劲之大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你想害太子却误打误撞害了菡儿?”
“妾身……”
皇后惊恐地发现,这两个罪名,哪一个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五马分尸。
“啪!”
清脆的一声。
皇后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溢出血来,雾盈心下咯噔一声,刚才那一下巴掌并不足以让皇后出现内伤,恐怕是砚台砸的那一下正中肋骨,让她脾胃出血了。
“如今你还敢称无辜?”皇上凉薄的目光一分都不在皇后身上停留,他面无表情地吩咐,“把皇后拖去慎刑司。”
慎刑司是专门处理宫闱秘辛的机构,那里的手段,只会比天机司更加狠辣,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雾盈倒吸了一口凉气。
千钧一发之时,沈蝶衣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抢先一步把簪子插进了沈泠衣的胸口。
顿时血流如注。
明若赶紧让人拉开她,却已经来不及了,沈泠衣已经含笑闭上了眼睛。
沈蝶衣的裙子溅上了姐姐的血,她的手却还想握住什么,却迫不得已被宫女拖开。
雾盈上前,把簪子从沈泠衣胸口拔出来,血液已经凝固,她却毫不在意,从裙子上擦了擦,把簪子递给沈蝶衣,低低地说,“好好收着。”
沈蝶衣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怎么会看不懂呢?哪怕是五年没见,她们也是心有灵犀的姐妹,一个眼神就能看懂对方的意思。
更何况,她方才的口型分明是“杀了我”三个字。
朝廷知道肃州被围困的消息是在两日后。
再着人去打听,又得知此次是西陵女帝商紫芍御驾亲征。
商家几代女帝皆以铁腕开疆拓土,老侯爷曾言,其兵法精髓,唯‘狠辣决绝’四字。”
宋容暄也曾听说过老侯爷与上一任女帝商婳在鹿城大战五十回合的盛况,最终两人平手,老侯爷手筋尽断,而商婳伤了三根肋骨。
可见商家人全是兵法奇才。
肃州位于西陵南越东淮三国的交界处,地势平坦开阔,按照时间推算,南越应该也得知了消息,不过宋容暄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真的出兵。
况且近日糟心的事情还不只有一桩。
宋容暄得知柳雾盈被关进了天牢,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用刑。
但皇后那边,据说是皇上亲自审的,恐怕凶多吉少了。
天牢一向规矩森严,料想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牢头递了话。
那邓牢头是凉川人,几年前宋容暄救过他弟弟,得知他有兄长在瀛洲又给他捎过家书,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邓牢头也问他,是否要与柳雾盈见上一面,他思忖了片刻还是拒绝了,他帮不了她太多,以后的路,也要各凭各的造化。
雾盈与沈蝶衣被关在了一处。
沈蝶衣终日摩挲着那根簪子,这根并蒂莲簪子以银丝缠绕出双生莲茎,簪头两朵莲花相依而生,瓣片用薄如蝉翼的银片锤揲而成,边缘烫出细密的褶纹。莲茎蜿蜒至簪尾处垂落三串琉璃珠穗,浅粉与月白交叠,晃动时发出细碎清音,仿佛荷塘里泛起的涟漪。
吃食她也没动几口,雾盈瞧着不忍心,好言劝慰道:“沈姐姐好歹吃一口。”
沈蝶衣恍若不闻,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言不发。
雾盈凑近一些,听见她低声喃喃道:“姐姐……”
这根簪子是沈泠衣入宫之前,她娘给她们姐妹买的,当时还被她爹好生责打了一顿,斥责她们败家。
沈泠衣也有一根的。
雾盈理解她悲伤过度的心情,但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哈哈哈……”她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我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却亲手杀了她……”
雾盈发现她的瞳孔空洞无神,站起身,摇晃着她的肩膀,“醒醒!她也不希望你这样沉沦!你该替她报仇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因为她也对事件全貌了解得不是很清楚。
上次她们夜闯冷宫时,并没有见到沈泠衣,但贵妃却言之凿凿说沈泠衣是在冷宫中被她救出来的,此乃其中一个疑点。
二来,若沈泠衣真是帮凶,皇后根本不会留她性命,也不会故意折磨她。她那一身的伤口,恐怕都是明贵妃严刑逼供的结果。
但这些都是她的推测,她其实很清楚,一旦涉及先皇后,皇上盛怒之下,就算把所有有关的人都赐死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其中也包括她。
早朝上,中书令明铮拟出了此次解围肃州的将领人选。
其实无非是两人,宋容暄和封遇。
封遇是霜戍节度使,统领神略军,又是镇国大将军封诀也的长子,常年镇守北疆,对敌经验丰富。
宋容暄略一思忖,出列道:“臣以为,可以先令封将军出兵解围,臣再整军前后夹击,赢得充足的时间。”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戏精女官升职记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