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湿透的黑布,死死地蒙住了荒野驿站。
犬吠声的骤然消失,让这片死寂变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弓弦上搭着无形的利箭,正对准屋内的陈默。
陈默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早已沉入梦乡。
然而,他那双微阖的眼帘下,瞳孔却如鹰隼般锐利,倒映着灶膛里仅存的一点猩红余烬。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与风声混淆的摩擦声,从粮仓的方向传来。
窗纸上,几道模糊的黑影贴地滑过,动作迅捷而专业,如捕食的野狼,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驿站最核心的建筑。
他们不是寻常蟊贼,而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目标明确,手法狠辣。
陈默没有动。
他只是用耳朵去“看”。
听风声,他能辨别出对方共有五人,三人从东侧潜入,两人在西侧望风。
听脚步的轻重,他知道对方腰间都配有兵刃,且擅长隐匿身形。
听他们撬动仓门时那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他甚至能判断出他们是在寻找某件被藏匿的物品,而非单纯的劫掠粮食。
直到一道黑影摸到他所在的屋子窗下,用一根细长的铁丝,轻轻拨开了简陋的门栓。
就是现在!
陈默无声地翻身下炕,动作如狸猫般轻盈,未带起一丝尘土。
他没有选择直接迎敌,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任何一点火光或打斗声,都会让他彻底暴露。
他如一道幽灵,飘到墙角。
那里放着村民白天用来腌制酸菜的三只粗陶大罐。
他拿起第一只,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酸醋味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将其轻轻放在粮仓通往此处的必经之路上。
接着是第二只,里面装着村民用来防蛇虫的干辣椒粉。
最后是第三只,罐底沉着半罐用来消毒的生石灰。
他将三只陶罐呈品字形摆好,又从灶膛里抓了一把冰冷的浮土,薄薄地洒在陶罐的封口上,完美地与地面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屋檐下解下一根用来晾晒衣物的细麻绳,一头绑在屋角那串被风雨侵蚀得变了色的铜铃上,另一头则牵在自己手中,隐入最深的黑暗。
一切准备就绪,不过十数息。
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黑影率先闪入,确认安全后,向后发出了两声极低促的鸟鸣。
很快,另外两道身影鱼贯而入,径直扑向粮仓深处。
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陈默这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噗!”
一声闷响。
领头的那人一脚踩空,脚下的“地面”骤然塌陷,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醋味瞬间炸开!
“什么东西!”他低吼一声,只觉双眼被熏得泪流不止,视线一片模糊。
紧随其后的同伴不明所以,慌忙上前,却一脚踩中了另一处陷阱。
“砰!”
漫天呛人的红色粉末如烟雾般爆开。
“阿嚏!咳咳咳……”
辣椒粉瞬间钻入他们的口鼻、眼睛,剧烈的灼烧感和刺激感让他们疯狂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
黑暗中,他们彻底成了瞎子和聋子,除了剧烈的呛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第三人惊觉有诈,转身欲退,却被混乱中的同伴撞倒,不偏不倚,一头栽进了第三只陶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石灰遇水,急剧发热,那人只觉半张脸如同被烙铁按住,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痛得满地打滚。
就在他们彻底陷入混乱的瞬间,陈默轻轻一扯手中的麻绳。
“叮铃铃——叮铃铃——”
屋檐下的铜铃骤然响起,清脆而急促,仿佛是巡夜的更夫发现了敌情,正在示警!
这铃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埋伏!快撤!”
“是官府的巡检队!”
幸存的两人连滚带爬,再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也顾不上那个还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拖着被呛得半死的身体,惊惶地逃出了驿站,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从头到尾,陈默未发一言,未动一招,甚至没有让对方看到他的影子。
黎明时分,驿站的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前来清点,准备报告官府。
可他们惊奇地发现,粮仓完好无损,除了地上一些奇怪的白色粉末和一股酸味,竟无半点损失。
只有那个被石灰烧伤的蒙面人昏死在地,像条死狗。
老村长望着远处寂寥的山道,满脸困惑地喃喃自语:“奇怪了……昨晚到底是谁帮咱们守的夜?连一盏灯都没点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新朝都城,一座名为“治安司”的新设官署内,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
苏清漪一身素雅的院服,静坐首席,清冷的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一名官员慷慨激昂地提议,修订《夜巡条例》,强制推行“火把配额制”,确保都城内每条街巷,每隔三十步,就必须有一名巡夜人手持火把站岗,做到灯火通明,无一处黑暗死角。
“光明,便是对宵小之徒最大的震慑!”那官员总结道。
满堂附和。
苏清漪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吩咐:“取来近三年来,各城‘盗案发生率’与‘夜间照明密度’的对照舆图。”
舆图呈上,数据清晰地显示,几座灯火最辉煌的不夜之城,盗窃案的发生率反而位列前茅。
反倒是某些地图上标注为“灯火稀疏”的偏远村镇,常年零失窃。
她放下舆图,亲自带人前往其中一个名为“互闻里”的小村落。
那里果然没有任何官方设置的路灯或巡夜人。
然而她发现,家家户户的门窗之上,都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响铃暗扣”,稍有异动便会作响。
更重要的是,村民们睡前,会习惯性地隔着院墙,互相问候一声,确认彼此平安。
妇孺们更是自发排班,轮流在自家窗后“值更”,听着邻里的动静。
苏清漪立于漆黑的巷口,感受着这片黑暗中的宁静与脉动,轻声自语:“最安全的夜,不是被照亮的,而是被彼此记住的。”
西南,瘴气弥漫的矿镇。
柳如烟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潜伏在阴暗的矿道中。
近来,矿工夜班事故频发,监工只推说“天黑难防”。
柳如烟暗中观察数日,便查明了真相——工头为了一己私利,克扣了七成的灯油钱,故意让矿道昏暗无比,逼迫矿工们在恐惧中玩命赶工。
她没有选择刺杀工头,那只会引来新的、更贪婪的豺狼。
她召集了矿镇的女眷,教她们将此地特产的一种夜光萤石,敲碎打磨,嵌入陶土烧制的圆环中,制成“萤石挂饰”。
“戴在手腕和脚踝上,走动时,就能看见彼此。”
她更在矿工中推广一种“三步回音法”:走在最前面的人,每走三步,便用矿镐在岩壁上轻轻敲击一下;后方的人听到后,回应两下。
如此一来,即便在最深的拐角,队伍也能保持安全间距,不会断链。
数日后,矿道内依旧昏暗,星星点点的萤石之光如同流动的鬼火,但伤亡事故率,却奇迹般地骤降为零。
柳如烟准备离开时,一个瘦小的童工追上来,将一枚精心打磨过的萤石环塞进她手里,怯生生地说:“姐姐,你别走。这是……我们自己点亮的星星。”
北境,边陲小镇。
李昭阳靠在一座箭楼上,灌了一口烈酒。
他看到镇上的戍卒日夜不休,举着火把在城墙上来回巡逻,一个个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年轻的校尉前来请教,言语间满是苦恼。
李昭阳哈哈一笑,指着那些移动的火把说:“你们这是在告诉敌人,你们在哪,你们有多累。”
他建议校尉,立刻取消固定的火把巡逻队,改为“流动蛰伏制”。
将士兵们分散隐藏在民宅的屋顶、谷仓的暗处、废弃的井台旁,只在特定时辰,用约定的鸟鸣或瓦片轻叩声,传递“一切平安”的信号。
他更让人在城外几处要道,虚设了几堆篝火,篝火旁空无一人,是为“假火诱敌阵”。
当夜,一队敌方斥候果然摸了上来,他们 expertly 避开了城墙上稀疏的火光,却一头扎进了那几处看似防备松懈的“篝火宿营地”,瞬间被四面八方射出的弩箭覆盖。
年轻的校尉对这神鬼莫测的兵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昭阳却摆了摆手,眼神悠远:“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很多年前,有个负责扫院子的兄弟告诉我——一个真正的守夜人,从来不该让敌人知道,你正在等他。”
寒夜更深,陈默行至一处荒坡,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避风。
风中,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一对母子在山林里迷了路,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陈默没有出声呼喊,那会暴露自己,也可能惊吓到她们。
他只是捡起一块石头,靠在身后的岩壁上,轻轻敲打起来。
“笃……笃笃……笃……”
节奏平缓而坚定,不疾不徐。
这正是当年他为死士营设计的“归途密语”,代表着“安全、方向、此地有人”。
哭喊的孩子忽然止住了哭泣,惊喜地对母亲说:“娘,你听!有人在敲‘回家’的节拍!我听过的!”
母亲也曾是军属,瞬间忆起了这道来自旧时代的军中暗号,那是平安的象征。
她立刻循着声音,带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找了过来。
当她们看到岩石下那模糊的人影时,喜极而泣。
而陈默,早已在她们发现自己的前一刻,悄然退后,身形彻底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如同那些他留在世间的无数巧思与方法,被风雨验证,在人间流传,却从不署名。
它们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如同黑夜本身,无声地守护,等待着那些需要它的人,自己找到点亮它的方式。
天光微亮,陈默翻过山脊。
前方是一片广袤的缓坡,长满了半人高的荆棘与荒草。
几十名衣衫褴褛的村民正在坡上忙碌,他们点燃了荆棘丛,准备用最原始的“火耕”之法,烧出一片赖以生存的田地。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初升的太阳都遮蔽得一片昏黄。
陈默停下脚步,眯起了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欢呼着开垦家园的村民身上,而是穿透了厚重的烟幕,望向那片被烈火与浓烟笼罩的山坡背后。
在那烟尘最浓郁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火焰……共舞。
他嗅了嗅空气,那股草木烧焦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极淡、却异常腥甜的气息。
这不是开荒。
这是在……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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